界限(1/2)
“拉斐尔,你们、你,是如何看待我和神之间的相处的?”
说实话,发现不对的这些日子里,拉斐尔也猜想过自己这个同伴会存在的困惑或烦恼,并为此早准备好了许多安慰劝解,但它也未料到最先听到的会是这一句。
这问题太直接了,拉斐尔想,思考了一下:“路西菲尔,我不觉得你会在意这个——你难道还会需要我们的看法?”
一同相处这些年,拉斐尔自觉对这个同伴还是有些了解的,通常情况下,路西菲尔的性情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温和好相处,但这并不是说其他生灵就真的能对它的私事指手画脚。
事实上,大多数时候,它对其他意见倾听只是因为礼貌,微笑不反驳也只代表着修养,并不意味它真的会为一些异议动摇自身,尤其在与天外座上那位牵扯上关系的事情上,它几乎自我到了自负的地步。
就连以诺都知道,在这件事上改变路西菲尔的想法绝对是比惹怒它更艰难的挑战,至少后者还有可以努力的方向。
而现在,它是真的在为和神灵的相处而向它征求看法?
路西菲尔当然知道它在奇怪什么,它并没有解释,只是平静道:“但你确实有些看法。”
拉斐尔静静看了它一会儿,心中少有地踌躇不定,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为开启这次谈话生出后悔的情绪。
“好吧,我确实有看法,”但沉吟了须臾,它还是开口:“但你也知道,这必然片面:我可不知道你和神之前到底是怎样的状况。”
路西菲尔察觉到它谨慎的态度,不觉皱眉,但并未开口,于是拉斐尔将话说下去:“如果你要问我,我只能说,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路西菲尔被它含糊的说法弄得有点迷茫,偏偏模糊中还有些似有所觉:“你是说...?”
“我是说,路西菲尔,”拉斐尔认真地看向它:“你在神的身旁同行那么久了,为何不趁此退一步呢?”
它话中意思已够直白,路西菲尔却像听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你为什么这样说?”片刻后,路西菲尔冷声道。
这反应有点不对,但拉斐尔不想深究,只低头去看指间翻转的那只酒盏,这藤盏随它心意,正催生出嫩绿新芽,盏缘处绽开小小白花。
它盯着那朵薄且颤颤、脆弱易摧的白花,回答之前,先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何必问我为什么?它想:你难道从不曾看过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你这些年站在神身侧,越来越疲累。也许后退一点你会感觉好些。”它道。
“我?疲累?”路西菲尔奇怪道:“你是知道天使——”
它话到一半话,忽然停住,领会到拉斐尔话中所指并非身躯上的疲累,却更感荒谬:“等等,你是在指什么?”
“就是你想到的那些。”拉斐尔被它的目光看得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继续劝道:“路西菲尔,你要知道:久行日月之下,必为其光所欺。日月尚且如此,更何况神?你离神太近,我怕你有一日会被压垮。”
“?”路西菲尔用仿佛第一次认识的古怪目光打量着拉斐尔,半晌后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确实就是这个意思?我以为无论是谁都不会觉得离神太近这件事是压力?这地位难道不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其次,就算伴随着这荣耀而来的还有责任,难道你觉得我会被这些东西压垮?”
会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我从不曾认识过你,还是你从不曾认识过我?
“我知道你从不觉得何处不对,事实上,你说的也没错。”迎着路西菲尔审视的目光,拉斐尔认真且冷静地回视:“这世界上所有造物都会认同这一点:吾神创造此世,且赐予我等生命,使众生各有其份,如此恩德,任何造物都会为能靠近祂而感到荣幸。更何况其对待造物如此宽容、随和、仁慈,谁会为站在祂身侧而感到压力呢?”
路西菲尔有点被它自相矛盾的话搞糊涂了:“你若是这样觉得,为什么又要担心我?拉斐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拉斐尔看着它锁起的眉与不解的神色,心下更想叹气:“我是说,倘若这位置对这世上任何一个生灵都是荣耀,惟独对你来说不是,或者说不止。路西菲尔,你不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吗?”
“你是说、问题出在我身上?”路西菲尔觉得荒谬可笑,又有些不知所起的烦躁,它换了一个姿势:“你觉得我身上出了问题?所以让我最好离神远一点,这就是你的看法?”
它看向拉斐尔等其确认,拉斐尔的目光在它眉心深深皱处掠过,无奈点头。
见它点头,路西菲尔心内油然而生一种烧灼之感:“我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你看到了什么拉斐尔?”它边追问,边不能自已地回想起这些时日回荡在耳旁的警告:“因为我未能保持尊敬、恭谨、谦卑、自知?因为我骄矜自满、轻狂放纵、逾越规矩、揣测神灵?”
拉斐尔的眉头随着它吐露的一个又一个词语开始皱紧,最后忍不住道:“哪有这样严重?路西菲尔,你未免过于苛责自己了。”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路西菲尔道。
它表现地过于浮躁,连拉斐尔都察觉到不对,这反应对于一次未雨绸缪的谈话来说太过了,路西菲尔是遇到了什么吗?
拉斐尔决定将话说的更直白些:“我只是觉得,你似乎有些逾界了,这未免过于危险。”
“逾界?”路西菲尔喃喃着回想:“因为我曾经言行失礼?举止放纵?”
“你和神如何相处,这是你自己的事情,自己有分寸。”拉斐尔摇头道:“我指的是你心内自知的那条线。路西菲尔,这么年朝夕相处,你可还记得你陪伴的那位是创造我们的主人?”
“我当然记得。”路西菲尔道:“我从不曾忘记,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你若记得,就一定不会错误放置自己的位置。”拉斐尔道,语气几乎有些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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