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1/2)
被初夏泼染得郁郁葱葱的松树林中,生出一条“走得多了”便成了路的小道,在林子里向更远的丛林深处延伸开去。
安安静静的小路上回荡着车马足音,空旷却并不突兀。高处的松林枝头,飞鸟惊起,旋起了风,松林尖摇曳生姿,沙沙落下几片针叶,向过路人展示属于这片旷野林间的风光。
矮处灌木丛生,无名的沙棘果随处可见,寂静旷野虽烈日当空,行走在这路上,一种被遮天蔽日的凉爽之气扑面而来。
苏崇光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他的手,爬到车儿板子处与他肩碰肩坐着。
“怎么起雾了?”林晚雨皱着眉咕哝一句。
两匹黑鬃宝马齐头并进,林晚雨从马夫那里要来一根缰绳,学着他驱控马车的前进方向。
过了颠簸山区,在平原上行走,显然舒适快速很多。
林晚雨右攥着缰绳,左手摩挲着苏崇光的手背,柔声道:“过了颠簸区了,赶了十几个时辰,师兄,你要不再进去休息一会?”
苏崇光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往后探了探,意味深长地说:“我倒是第一次见把心上人往别人身边送的。”
他大概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听得林晚雨心猿意马,心情从对这散不开的浓雾的担心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这会子连眉毛都要飞起来,他眉眼带笑地望着苏崇光,道:“我相信师兄,纵使美人在侧,亦能坐怀不乱。”
苏崇光着实有点疲困,但他实在不想进去面对那两个人灼人的眼神。他一歪头,道:“借你肩膀靠一靠。”说着,头便靠了上去。
楼兰跟女医官谈笑间,说起了初识苏崇光的那段往事。
“没想到,那位公子不仅才华横溢,心性也如此善良。”女医官听完,如是评价道。
楼兰的本意并不是向人炫耀苏崇光的才华才华,引人赞叹。毕竟这些外在是有目共睹。
相反,自打这女医官上了车,她看苏崇光便有一种“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的意思,两眼放光。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对苏崇光心存什么想法,但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于是她借机展示她与苏崇光相识已久,强势宣示主权!这是团子教她的,要让别人知道这是他的东西,不可以随便觊觎。
黑鬃马跑得很快,带起一阵风,吹起悬在马车前的布帘。
自打苏崇光掀开帘子出了车舆,她的注意力便一直在外面那个人身上。
但堂而皇之掀开帘子去看,总归显得不矜持,外祖母告诉她,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自矜高贵!
此时正巧借着这阵东风,她从吹起来的帘子的缝里,看见苏崇光歪着头靠在林晚雨肩头上。被靠的那个人肩膀维持着僵硬的平衡,生怕一不小心将他碰醒。
她扯了扯布帘,将它拉紧了一些。
女医官见她手都在抖,道:“楼兰,你看到什么了,这么慌张?”
“哦,没......没什么......”
“外面风大,要不,把张医师叫进来吧,听说他前几天中毒了......”说着女医官便要起身去叫苏崇光。
楼兰一把按住她,道:“他冷了自会进来,不用管他。”
女医官被楼兰按回软座上,看她脸色煞白,总觉得自己办了坏事,悻悻地干咳了两声,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一路无话对坐着。
风很大,林间有些凉,苏崇光靠着林晚雨却睡得很沉,浓雾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去,小路的轮廓重新清晰起来。
马车左右晃动,可林晚雨的肩膀却一动未动。
马夫无意中瞥了一眼,心里默默感叹,小年轻,感情真好。
他们已经赶了两天路,虽然相比在石头路上,快了不少,但是相比从昌都出来那条官道,马的速度明显感觉慢了不少。
马夫经验老道,常年跑车,深谙其道,此去为的是争分夺秒,但在这样跑下去,情况不容乐观。他道:“先前那山路太费力了,这马跑不动了,再跑下去,还没到河西,马就累死了。”
林晚雨当然感觉到了,只是不赶路,灾情就会持续更久,焚香还不知道会被人带到什么鬼地方去,焚香离了苏崇光还是焚香,但苏崇光离了焚香,这两日他察觉到苏崇光白日里精神状态不太好,夜里不服药根本睡不着,只是他不说,他边当作不知道。
林晚雨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嗯,之前那段路确实——”
黑鬃马仍在奔驰,小道两旁灌木丛里突然钻出来二十来个黑衣人,举着长刀,拦在他们面前。
林晚雨与马夫同时勒住缰绳,黑鬃马受惊,嘶鸣一声——停住了!
苏崇光被这动静惊醒,理智尚在外游走,语言功能暂时关闭,他蹙着眉看向林晚雨。
那人同样不悦的表情,却没有表现出多少惊慌,对身边的人柔声道:“吵着你睡觉了。”
转而眼皮一抬,脸色瞬间换了层皮,眼睛里似凝了一层霜,让那一行黑衣人在几丈开外感受到了肃杀之气。
林晚雨冷眼道:“等你们许久,却偏偏这个时候蹿出来,打扰我师兄睡觉,该死!”
苏崇光“唔”了一声,倏地清醒过来,他们这是遇到劫匪了?
他拽了拽林晚雨的衣袖,林晚雨道:“无妨,我早有准备。”
二十多个人,着黑衣,蒙面!林晚雨看了一眼他们的武器:三尺长刀,刀背厚而实,刀口锋利,均开了刃,杀伤力极强,可一刀毙命。
林晚雨判断,这伙人跟在蜀南郡跟踪他的不是同一个雇主,他们不会明目张胆使用这种武器。这武器很凶狠,却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与那群处心积虑的人在智商上有着天壤之别。
这刀杀人,简单粗暴,毫无美感,与在背后搞出这么多事情,却没露出一丝马脚的人简直天差地别。
虽然遇到埋伏在意料之中,但埋伏的人却在意料之外。
马车骤然被拦住,后车也跟着停了下来,马夫对车里的女医官交代了一声:“别出来!”便往后寻贺图司去了。
两方对峙中,楼兰从马车里探出头,问了句:“怎么了——”就看到了举着长刀将他们围起来的杀手。
苏崇光头也没回道:“进去,别出来。”
楼兰哆哆嗦嗦地缩回脑袋,心里喃喃道:“什么情况?这是遇到了......抢劫?看那锋利的长刀的架势,更像是要命啊。”
女医官道:“怎么了?”
楼兰抓住她的手道:“一会儿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出去,听到了吗?”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女医官还是点点头。
杀手举着刀,指着林晚雨道:“终于等到你了,苏大人!劝你识相点儿,留下粮草,你,还有你旁边的那个人跟我走!我就大发慈悲,放其他人一条生路。”
叫他苏大人,那必然是朝廷上的人没跑了!林晚雨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道:“话真多!要我的命是吧,既然都要死了,那我问个问题啊,让我死也做个明白鬼,变成鬼报复也不至于找错了门啊!”
为首的高个子举着刀,冷笑道:“什么问题?”
林晚雨眼里带着笑,只有苏崇光明白林晚雨的那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他道:“谁派你们来的?”
高个子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这个,“哈哈”大笑起来,骂道:“臭小子,既然都要死了,那我也奉劝你一句,死后到了阴曹地府,莫要这么嚣张,别再得罪了阎王,永世不得超生!”
苏崇光猜到林晚雨预料到路上会有人伏击,因此早有准备,他故意拖延时间与他们说一些可有可无的话,实则是在拖延时间!
林晚雨没来由地笑了一声,声音很轻。
高个子似乎对林晚雨这个表现不甚满意,攥着刀的手握紧了些,他往前走了一步。
刀尖儿反射出银色的光芒,震得人心跟着一凉,正对着林晚雨,他有点被激怒道:“你笑什么!说!你笑什么!”
苏崇光右眼皮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他有点不安。
旁边一个矮个子冲到他旁边,喊道:“老大,大人说让我们直接把那二人杀掉!你别跟他废话了,直接动手吧!”
虽然他的声音很小,却顺着东风刮进来林晚雨的耳朵里。林晚雨脑中将“大人、得罪人、嚣张”这几个词加工,迅速锁定了嫌疑人——栗原贵!
只有栗原贵!按照那老匹夫的德性,确实是能弄出来这种□□的手段!但是截获官府粮草,他即使胆大包天,却是不敢干的!
毕竟杀了户部尚书,还有千千万万个户部尚书,可损失了粮草,朝廷一定会追究!
也就是这伙人的带头人,是临时起了歹心,一旦敌人内部出现矛盾,便能轻易击垮他们。
林晚雨轻咳一声,道:“你们先别吵,听我说一句呗,是栗原贵派你们杀我的?他给你们多少钱?”
高个子一听“栗原贵”明显慌了,站不稳似地后退了半步,好在心理素质过硬,旋即强装镇定,面不改色道:“大人说你狡猾,巧舌如簧,我本不信,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我不跟你废话,粮草留下,你——还有你,跟我走!”
矮个子扯了一把高个子,提醒道:“大人不是说,那二人就地正法吗?你留着人做什么?你还要带那么多粮草,咱们带着怎么脱身?”
“滚一边儿去,那姓栗有好东西都不分给我们,我不抢点吃的,怎么养活你们一群兔崽子。”
“可是,栗大人.....”矮个子突然一喊,带头的大个子一拳砸在他脑袋上,“你给我闭嘴,张口栗大人,闭口栗大人,我问你,现在你听谁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原本很小,可是领头的个子一喊,林晚雨真切地听到了他们说栗大人!看来的确是栗原贵,没想到他还真是小肚鸡肠,不过嘲讽他几句,竟怀恨在心到如此地步!
“喂,你们先别吵了,我说栗原贵派你们在此地拦截我,到底给你们多少钱,我给你们啊,我是户部尚书,整个九州十八郡的钱,都归我管!”林晚雨干脆跳下马车,一步一步,像高个子走去。
那些人面对手无寸铁的林晚雨,竟然吓得连连后退。
“什么栗原贵,没听说过,老子就是抢劫,没人管得了老子!你的命和粮草老子都要!你们几个,上后边儿去,将粮草搬下来!”高个子命令道。
“阿昀,你回来!”苏崇光跟着跳下去拉住他,林晚雨握住他的手,道:“师兄,你快进车舆里去,他们虽然是亡命之徒,但我有法子对付他们!放心!我有把握!”
贺图司骑在马背上,静默地看着黑衣人朝他们走近。
“我说你,这么多粮草,就派这么几个人守着,是不是太掉以轻心了?”高个子不屑道。
“什么,我们不是有五百人马吗?”
苏崇光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他们身后的马车队,只剩下贺图司他们这一行二十余人了。
“是,我太愚蠢了,不知道你们会此地伏击我。要粮草可以,粮草可以给你们,但车马不能给你们!”林晚雨转身,冲贺图司使了眼色。
苏崇光:“......”
这时,那伙人在高矮二人组的指挥下,冲到车队里,将马车上的粮草卸了下来。
一个看起来三四担担麻袋的粮草,却非比寻常的沉。那伙人费了些力气,才将那二十马车粮草卸了下来,堆成山高。
贺图司气定神闲地上前,道:“苏大人,该我们上场了吧!”
林晚雨拉着苏崇光往后退,冲贺图司抛了个媚眼,道:“贺兄,交给你了!”
贺图司“唰”一下抽出腰间的佩剑,剑气森森然,高个子骤然变色,怒骂道:“就凭你,兄弟们,上!”
两伙人厮杀起来,可刚才卸粮草的时候,那帮人好像用尽了力气似的,与贺图司的府兵交火的时候,显得力不从心。
高个子很快发现了异常,喊道:“妈了个巴子的,你们干什么呢,没吃饭吗?给我杀了他们!”
苏崇光小声道:“阿昀,他们中毒了,是你干的吧?我就说你干什么非要让他们自己去卸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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