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1/2)
林晚雨嘴上说着再来一针,身体却诚实地瑟缩在一边。
苏崇光奚弄他道:“阿昀,师兄刚才扎错地方了,你受累再来一针?”
林晚雨讪笑:“不劳烦师兄了!”一溜烟钻进了帐篷里。
贺图司两步一回头,生怕那人追上来。悄咪咪地躲在俞鸿飞身侧。
俞鸿飞看着贺图司满头大汗嘴唇煞白的样子,以牙还牙道:“哟,怎么了这是,夜路走多了见着鬼了?”
贺图司浑身没长骨头似靠在俞鸿飞肩上,认怂道:“遇到公报私仇的无良医师简直比见鬼更可怕。”
他拍拍自己的胸口,顺了口气,又道:“你说,谁给栗原贵这么大胆子来截杀小苏大人,那可是领旨赈灾的人啊!”
俞鸿飞是郭温离从军中抽调的,调令动用军队需要郭之远亲自下旨,郭温离跑去软磨硬泡,硬说这不属于调兵打仗,不涉及违规,不需要弄出那么大阵仗,总之俞鸿飞大将军既没有摸到兵符更没见着圣旨,单凭郭温离一句话便莫名其妙跑来押送粮草了。
他这些年鲜与朝廷大臣接触,一来兵权是郭之远亲自控制,二来,那些整天工于心计的朝臣也不屑与他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讨论为官之道。即便如此,他也深知,在这官场之上,永远有一句话,虽偏激了点儿,但事实却不过如此,那就是:“树大招风”。
郭温离派他来的意图也很明显,运送粮草哪里用得上他!让他来不过是让他暗中保护这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户部尚书大人和医官们。
其实他很不想承认那个能一脚把劫匪踹飞的尚书大人手无缚鸡之力。但是——余光瞥了一眼那人半身不遂靠在另一个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师身上——好吧,他现在是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俞鸿飞评价道,这位大人平日里在朝中是何做派他尚不得而知,可他年纪轻轻,混到这个位置,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想不被人嫉恨,是很难的。尤其这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但听了贺图司事后的描述,只能用“最毒妇人心”来形容了。
贺图司:“......”老俞,你这形容词都是跟谁学的,可千万别让他听见了,不然他会想办法报复你,不报复你也恶心死你。
“那就辛苦好生保护我们小苏大人了,俞老哥,我跪安了。”
贺图司眼尖,瞅着那二人一前一后钻入了帐篷,他便没事儿人似的斗着胆子重新回到火堆旁。
手撅着根二尺多长的枯树枝,搭在火堆里,与那一堆柴火一起燃烧,迸出温暖的火光。
林晚雨许是伤口疼得厉害,先是哼哼唧唧,到了后半夜,他伸出手摸了一把侧卧着的林晚雨,竟然疼出一头冷汗。
若是频繁使用麻醉药物,不利于伤口恢复,甚至会因此造成不可逆的后遗症。作为医师的苏崇光战胜了作为林晚雨的苏崇光,他轻拍安抚之下,伤口皲裂的痛感变成蚂蚁啃噬般的酥麻,那人像是舒服了些,冷汗退了下去,哼哼着睡了去。
苏崇光守着他,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贺图司见着他,真像是见了鬼似的嗷一嗓子:“哇,你是谁——哦,大医师,你怎么搞成这样?一夜没睡?”
苏崇光不置可否,给讲究的林晚雨换药去了。
休整完,林晚雨重新分配了队形,贺图司在前面领路,俞鸿飞在队尾压阵,众人都没什么意见,有条不紊地奔着河西去了。
没有颠簸的石头路和举着刀要人命的悍匪,后两天的路,他们走得非常顺利。
林晚雨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画《山河志》的这人大概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酒囊饭袋!按照图志所注,北岸路蜿蜒曲折,但他们修整了一晚上,还比预计的早了将近五个时辰来到了“河西郡”的城楼下。那说明赤河北岸只是不如南岸富饶,多为灌木丛,但可实际走起来与南岸差不多的功夫。
“小苏大人,我们到了。”贺图司从马上跳下来,拿出官文,进了城。
河西郡守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伯,名唤崔有志,在河西当地方官近二十年,从没遇到过水患,本来还有一年就要告老还乡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于是一夜急白了头。
河西郡是个与蜀南郡和海宁不同的县城,城门楼阁与昌都形似,远不如昌都城的气派和恢弘。
崔有志见到昌都来人很是客气,越过站在最前面的林晚雨,迎着俞鸿飞老泪纵横:“苏大人,可是把你盼来了。”
俞鸿飞:“......”
林晚雨瘸着肩膀,也没耽误他嘴上功夫:“崔大人,可是眼神不好!”
崔有志这几日急地焦头烂额,吃不下睡不着,听得人调侃他,他大气地忍住了骂街的冲动,他握着俞鸿飞的手问:“苏大人,这位是?”
被叫了两次“苏大人”的俞鸿飞脸都绿了。
林晚雨吊着一只胳膊,在俞鸿飞一晃:“苏大人,你不介绍一下我吗?”
他昨天还不是这造型,但他手早上充血的厉害,苏崇光没法子,只得让他这么吊着,看着有些夸张,但至少那位怕疼的大少爷没有再继续哼哼唧唧了。
贺图司在旁边看得着急,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有开玩笑的心情。
俞鸿飞抽出手:“崔大人,您认错人了,这位才是苏大人!”
崔有志不可置信地望向他,问:“哪个苏大人?”
贺图司忍不住了,上前道:“户部尚书苏大人,来给你赈灾的。哎呦喂,怎么想的,竟把俞将军认成小苏大人。”
崔有志终于意识到自己老眼昏花了,怯怯地说:“没想到苏大人这么年轻,是下官眼拙了。还请苏大人恕罪!”
林晚雨从没有官场那套繁文缛节,无所谓道:“无妨。直接说正事吧!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你这有什么高处,让我先观察一下地形。
他对《山河志》的信任度降为了零,心说要是拿那图来赈灾估计就把他们五百多人交代在这里了。”
俞鸿飞被留下卸粮草了,女医官们被安排在县衙休息。
崔有志领着林晚雨、苏崇光、楼兰往县衙后山走去,贺图司跟着他们一同上山。
在马车里呆了两天,别说林晚雨那好好动的性子,就连苏崇光都觉得没地方伸腿只好蜷着,蜷得腿酸,此时往山上走,竟然有些打颤。
这座山不高,准确来讲,连山都算不得,只是这一处可能是这河西郡最高的一处了,恰好能将整个赤河途径的南岸尽收眼里。
赤河到了河西段,并不湍急,水势平缓。但南岸地势比北岸低,连河道亦是如此。
近畿河桥南岸,有一处水旱码头,如今已经被冲毁,泡在水里的木头桩子隐约可见。
河道溃口之处距离畿河桥不远,大概二里地,初估判断估计是建码头的时候,影响了桥基和地基。焚香异动起来与地震差不多,应该是将那处震破了。
桥不能走,因此这河西郡守只能眼睁睁看着赤河江水滔滔,涌向南岸。
目光所及之远处只能见到一些树木和屋顶泡在水里,赤河到了河西段,并不湍急,水流较缓,但南岸地势比北岸低,连河道亦是如此。
滔滔赤河水,浊浪排空,隔河相望,林晚雨生出一种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错觉。
“桥是不是不能走了?”
崔有志不敢说话,若说他在这场事故中有错,那就是几年前同意在桥头南岸修建码头,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都没有溃堤的赤河就因为下了几场雨,就弄成今天这幅局面。
因此这河西郡守只能眼睁睁看着赤河江水滔滔,涌向南岸。
崔有志自知有过错,老实交代:“前几日连续下了好几天的暴雨,眼看着水位不断上涨,可能是前几个月修建码头损毁了畿河桥附近的地基,旧石块发生了松动,才酿成大祸。”
林晚雨没搭腔。
崔有志心里七上八下,这位尚书大人的名号他是听过的,可见着真人总觉得与描述的不太一样,他以为至少会破口大骂追责的,可......罢了,即使要追责,他也无话可说,毕竟这码头是他下令修的。
苏崇光低声说道:“自码头往东处形成约一丈多宽的缺口,赤河水涌出使缺口越来越大,于是当即形成了一个泄洪口,立即崩塌。”
水光中漂浮着无数的木桩、牲畜尸体以及人或者人的尸体。
他们仿佛看到了那日的景象:赤河水像只猛兽一样扑向河西南岸,吞没了稻田、农户。当百姓们互相叫喊着冲出门的时候水早已漫过腰际。
黑暗中叫喊声、哭声连成一片,他们前赴后继冲出家门,朝北岸来逃命,却逃不过被洪水冲走的命运。
赤河滋养出的这片肥沃土地,造就了南岸芦稻相映,菱荷飘香的风景,如今却荡然无存了。
“那处是什么?”林晚雨问。
崔有志顺着他的手看去,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面如土色地解释:“那是胜芳楼,底下是一荷塘,水质清澈见底,夏天荷塘接天莲叶无穷碧,鲤鱼在下面长出来的嫩叶,长出来的鱼肉肥美无比,后因荷塘与稻香辉映,吸引了不少文人墨客前竞相吟咏,后来我为了......就修建了胜芳楼。”
他不敢去看林晚雨的脸色,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更不敢去揣测他此时的心理活动,但隐隐担心林晚雨借此做文章回昌都就摘了他的脑袋。
林晚雨没头没脑地说:“不得不说,这《山河志》画得太糙了,好多细节都被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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