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集 广州（1/2）

【康熙九年，七月，中午，广州】

（佟世晋陪同何氏与佟世安抵达广州。佟世安坐在马车里使劲摇扇子，并掀开窗帘。）

佟世安：广州好热啊！娘，这里的房子好有意思啊！好像长了一对大耳朵。

何氏：哈哈！所以我们称它为镬耳屋。

（马车从小北门驶入省城，停在广府学宫的附近。佟世安和佟世晋跟着何氏一起走进何家。外公何半夏激动地走出正厅迎接她们。外婆由丫鬟搀扶着，也缓缓来到正厅。佟世安好奇地盯着外婆的小脚。）

佟世安：外孙女佟世安给外公、外婆请安。

何半夏：一眨眼十多年过去了，安安都成大姑娘了！这位是？

何氏：总兵官佟国玺的长子，世安的族兄，佟世晋。世晋，一路上辛苦你了。

佟世晋：婶母客气了。既然你们已经平安抵达，世晋告辞了。欢迎你们到我家做客。

何氏：吃过晚饭再走吧？

佟世晋：不了，我娘还在家等我呢！

何氏：那你路上小心。

佟世安：康侯哥哥再见。

（佟世晋走后，何半夏一家围坐在一起吃晚饭。何半夏给女儿和外孙女夹菜。）

何半夏：（粤语）广州烧鹅很久没吃过了吧？我记得你小时候最钟意吃了。（官话）安安，你也尝尝。

何氏（粤语）：十几年没回过娘家......（突然哽咽地说不出话）

何半夏（粤语）：不哭，不哭。现在不是回来了嘛！系啦，安安种痘的效果如何？后来京城再爆发疫情，对她可有影响？

（何氏擦擦眼泪，平复情绪。）

何氏（粤语）：完全无影响。甚至有一次，她的保姆出痘，传染给府里的几个人，她都没事。所以，后来我们家的孩子都种痘了。

何半夏（粤语）：好，很好！

佟世安：你们在说什么？天花吗？我没太听懂。

何半夏：你会广府话？

佟世安：娘和小蝶阿姨在家里经常讲，所以我大概能听懂，但不会说。

何半夏：我们在说你小时候种痘的事情。你肯定都不记得了。

佟世安：啊，对了，皇上让我替他向您问好。

何半夏：皇上还记得老朽？实在是太荣幸了！

（唯一的舅舅持着烟杆，一直在抽烟，佟世安被呛得直咳嗽。）

【晚上，何家】

（何氏坐在梳妆台前，佟世安帮母亲摘去头饰。）

佟世安：娘，外婆的脚好小啊！

何氏：你外婆原是明朝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所以要缠足。

佟世安：缠足？

何氏：是啊！以前大户人家的女子都要缠足的，以小脚为美。唯有贫困人家的女子才不缠足，因为要干粗活累活。

佟世安：那为什么您不用缠足，我也不用缠足呢？

何氏：我是因为出生在战乱年代。当时为了方便逃难，一般人都不裹脚。正是因为没裹脚，我才能跟着你外公四处行医。

佟世安：然后遇到了爹爹，并救了他。

（何氏害羞地低头微笑，梳理着头发。）

何氏：你不用缠足，是因为清军入关后，先帝和太皇太后都先后下令禁止缠足，违者甚至会被流放三千里。这就是为什么你在京城从来没有见过裹小脚的女人。但这两年，缠足的禁令好像放宽了。

佟世安：为什么啊？

何氏：我也不太理解。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好像唯独女子的双足是一个例外。

【第二天，早晨，何家】

（佟世安与家人坐在一起，品尝广式早点。）

佟世安：外公，您知道广州的传教士都住在哪里吗？京城的传教士托我给他们送信。

何半夏：这个啊，我想有一个人会知道。一会儿吃完早餐，你和外公一起去医馆吧。

【上午，移民市】

（何半夏与佟世安乘坐马车，从西门出省城。马车内，佟世安和何半夏交谈。）

佟世安：遗民市是前朝遗民聚居的地方吗？

何半夏：不是遗留的遗，是迁移的移。在那里居住的多是因为海禁而迁移至广州的沿海居民。

佟世安：广东不是已经展界了吗？

何半夏：广东只是恢复了康熙三年的迁界，康熙元年的迁界没有撤销。很多人还是无法返乡。这里还有不少从闽南来的迁民。他们也是很可怜的。长途跋涉来到广州，真可谓是九死一生。

（佟世安刚走进医馆，就有一对中年夫妇提着一只鸡走了过来，说官话夹杂着闽南话。）

农夫：何大夫，谢谢您治好我的病。可我们家没钱，家里只有这两只鸡了，希望您不要嫌弃。

何半夏：既然现在你的身体已经康复，可以干农活了，我就更不能要你这两只鸡了。你得让它们多生几个蛋，再多养几只鸡。等卖了钱，再还医药费也不迟。

农夫：那我给您写个欠条吧。医药费我一定努力还上。

（这对夫妇告别何半夏后，何半夏带着佟世安去找柏应理。）

何半夏：柏应理神父。

柏应理：何大夫，您来得正好！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之前我和殷铎泽神父等人编译的《中国政治道德学》在果阿出版了！这是我今天刚收到的新书！

何半夏：柏医生，恭喜成书！不知您今日是否有空？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柏应理：哦？请讲。

何半夏：这是我的外孙女佟世安。她刚从京城来，有一封信需要转交给另一位神父。你可不可以帮帮她？

柏应理：当然可以！佟小姐，你好。我叫柏应理，来自荷兰。

佟世安（荷兰语）：你好！你可以叫我Ann。

柏应理（震惊）：你居然会说荷兰语？

佟世安：嗯。在京城时，曾跟随南怀仁神父学习过一段时间，会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语。

柏应理：啊，南怀仁，我老乡。

佟世安：您的汉语说得很地道啊，都会说“老乡”这个词了。您认识一位叫闵明我的神父吗？

柏应理：认识，多明我会的神父，西班牙人。他们都住在西关怀远驿附近的一间教堂里。

【上午，西关】

（何半夏和佟世安跟着柏应理来到西关怀远驿附近。一座简陋的教堂外，柏应理敲了敲门，有人开了一个门缝。）

柏应理：是我。从京城来了一位格格，她有一封信要转交给你。

（门缓缓打开，佟世安看到狭小的屋子里，至少住着十名外国传教士。）

佟世安：你好！我叫佟世安，这是南怀仁神父托我转交给您的信。

（闵明我快速拆开信封，把信取出阅读。周围有的传教士很激动，凑过去看。）

传教士甲（拉丁语）：Ferdinand说他会帮我们向皇帝求情，让我们可以回内地传教！

传教士乙（拉丁语）：太好了！

（但闵明我显得却很不屑。）

闵明我：（拉丁语）哼！Ferdinand竟然在信里命令我，要我顺从中国的传统礼仪。他一定是向鞑靼皇帝做出了妥协！我不稀罕这样的免罪！（汉语）谢谢你为我们送信，佟小姐。

（柏应理和佟世安都沉默不语。）

【移民市】

（回到移民市的济方堂，佟世安饶有兴趣地翻阅那本《中国政治道德学》。）

佟世安：柏大夫，这其实翻译的是《中庸》吧？

柏应理：你竟然还会番语？

（佟世安点点头。）

柏应理：那刚才在城外教堂，为何你对闵明我说汉语？

佟世安：您不也是说汉语嘛？

柏应理：我在中国已经待了十年了，说汉语习惯了。我现在常常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中国人，而不是红毛。哈哈！诶，我忽然有一个想法。佟小姐，您熟知儒家经典，又精通番语，可否协助我们耶稣会士翻译《大学》、《论语》和《孟子》呢？翻译《中庸》只是我们的起点，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出版一套番语版的“四书”，将儒家思想介绍到欧罗巴。

佟世安：敢情你们是来东方取经的呀？可以啊！以前我都是帮助南怀仁等神父，将西洋书籍翻译成汉语，引进中国。现在有机会将我们中华文明传播到西洋，我当然愿意效劳！但作为交换，我希望你能教我荷兰语，可以吗？

柏应理：何大夫，可以吗？

何半夏：要不在省城的总馆里翻译和学习吧？世安还是小姑娘，我不放心她每天独自出城。

柏应理：好的。那我们就上午翻译儒家经典，下午我再跟着何大夫学习中医。

佟世安：呃……可以调换一下这两项学习的顺序吗？我怕太早我起不来…...

柏应理：好吧，那就上午学习中国医药，下午翻译儒家经典。（荷兰语）成交！

佟世安：什么？

柏应理：啊，这是荷兰商人常说的一个词，意思是“成交”。

佟世安（荷兰语）：成交！

【康熙九年，七月，佟国玺家】

（佟世安和母亲何氏到城西汉军住地探访佟国玺的妻子李氏及子女。）

何氏：嫂子，好久不见！

李氏：是啊，自康熙三年我们来到广州后，再也没见过了。

何氏：世安，还记得世婷姐姐和世雍哥哥吗？

（佟世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氏：没关系，小孩子嘛，玩两天就熟悉了。这位是我的儿媳林氏，世晋的妻子。

何氏：呀，您都快要当奶奶啦？恭喜恭喜！咦？怎么不见世晋？

李氏：他爹那边军务繁重，他赶回海丰去了。

何氏：海丰？

李氏：是啊。原本我家老爷的任命是随征广东总兵官。可我们刚到广州，老爷就收到了调令，说是原本任命的广东海丰总兵官，突然被平西王要到云南去了。我家老爷就被调去海丰了。

何氏：朝廷都任命了，平西王还能把人要走？

李氏：可不就是嘛！

何氏：那你们怎么不跟着一块儿去海丰呢？

李氏：当时海丰一带有官兵起义抗迁，不安全。我们考虑到世婷和世雍年纪还小，还是留在广州比较好。而且世雍正是念书的年纪。广州毕竟是省城，不管是官学还是私塾，先生肯定要比海丰的好吧？所以，我就带着世婷、世雍和儿媳住在省城，老爷带着世晋在海丰驻防。我们一家人唯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团聚。

何氏：也是挺不容易的。

佟世婷：世安，你尝尝这荔枝，刚从高州府运来的。有桂味、糯米糍、妃子笑三个品种呢！

佟世安：荔枝还分品种啊？（尝了一颗桂味）味道好特别啊！我在京城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荔枝！

（佟世安剥开另一颗，递给何氏品尝。）

佟世婷：娘，我想明天和世雍一起带妹妹出去玩。你和净真女史说一下，明天我就不上课了。

李氏：行吧。

何氏：你们家还请女史到家里来上课？

李氏：是啊。家里就我一个女人，不方便请先生上门授课。我又担心自己教不好女儿，所以特意聘请女史给世婷讲解《列女传》和《女诫》，并教她弹琴、作诗。

何氏：嫂子，在子女教育方面，我真要向你学习。我家这丫头，从小就没好好学过《列女传》和《女诫》。她爹总念叨这事。以后我让她每天上你们家，和世婷一块念书，行吗？

佟世婷：好啊！总是我一个人上课，太无聊了！

佟世安：可我已经答应了柏应理神父，每天下午要去济方堂帮忙翻译《论语》。

何氏：那你可以上午来学习嘛，就像你在家时一样。

佟世安：娘，外公家在城东，姐姐家在城西。我得多早起床啊？

何氏：不是有马车吗？

（佟世安败下阵来，只能接受母亲的安排。）

【第二天，上午，广州】

（佟世雍和佟世婷带着佟世安去爬越秀山，来到镇海楼前。）

佟世安：哇，这里好多红衣大炮啊！

佟世雍：这是广州城最高的地方，当然要设置城防炮。

（他们接着参观楼前碑廊。）

佟世安：朱澄墓表？

佟世婷：他是朱熹的曾孙，文天祥的老师。

（佟世安看着这块墓碑，欲言又止。然后，她和同伴们一起登上镇海楼，俯瞰广州城。）

佟世雍：怎么样？广州还不错吧？远处就是珠江了。

佟世婷：弟弟，今日这么闷热，不如我们带世安去游泳吧？

佟世安：我不会游泳。

佟世婷：没事，我们可以在岸边玩水。

佟世雍：今天一丝风都没有，感觉像是颱风来临前的宁静啊！

（从镇海楼走去珠江的路上，他们经过平南王府和巡抚衙署。）

佟世安：原来平南王府在这啊！感觉比裕亲王府都气派！

佟世雍：平南王府对面，原来是靖南王府，现在是巡抚衙署。两个王府面对面，可不比着建？

佟世安：那总督府在哪呢？

佟世雍：以前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是同一个人，所以巡抚衙署也是总督府。现在两广总督的官邸迁到肇庆府去了。

佟世安：说到肇庆府，世雍，在广州能买到肇庆端砚吗？

佟世雍：你对文房四宝还有研究？

佟世安：我爹，附庸风雅，呵！噫，王府后面那座佛塔好漂亮啊！

佟世婷：那是六榕寺的花塔。那里还有苏东坡的题字哟！

佟世安：真的吗？我们去看看吧！

（佟世安等人转过街角，正好看到卢玮戴着面纱，从王府的后门出来。）

佟世安：出门还要戴面纱，平南王府对女孩管教森严啊！

佟世婷：我看不像是王府的格格。平南王有三十几个女儿，根本管不过来。

佟世安：三十几个？！

佟世婷：嘘！他还有将近四十个儿子呢！

佟世安：我的天呐，他岂不是妻妾成群？！

（卢玮被一男一女催促着登上马车。仆人迅速将后门关上，回去禀报。）

【平南王府】

（仆人退下后，姚启圣从屏风后走出来。）

尚可喜：姚启圣，当年如果没有卢兴祖帮你填补财政亏空，你早就被罢官了。你是真的一点不念旧情？

姚启圣：在他逼迫我扛下私开海禁的罪名，欲杀我灭口的时候，我和他早已恩断义绝！

尚可喜：可本王越琢磨，越觉得你被判死刑的时间特别妙。刑部判决下达时，因皇上亲政，停当年秋决，所以你不会被立即行刑。之后，因恭加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徽号，皇上颁布恩款大赦天下。而你是在恩款颁布前被判刑的，你正好可以被赦免。

姚启圣：那是鄙人福大命大，正好赶上皇上亲政大典。

尚可喜：不，我想起来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尊上徽号，礼部会提前通知各省官员准备庆贺礼成的表文。卢兴祖在接到礼部通知的第二天，就把你的案子送三司会审了。如果他真想杀你灭口，为何不将案子拖到第二年？本王倒是觉得卢兴祖救了你一命。

姚启圣：该被判死刑的人是他！这个案子自他被革职后，就不了了之了。我一日不得平反，一日不能为官！王爷，我寒窗苦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入天子堂吗？现在我虽然免于一死，却终身不得被录用，我人生的意义何在！如果卢小姐进京选秀，能够引出卢氏余党，洗清我的罪名，让我有机会重返官场，姚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姚启圣说得义愤填膺，尚可喜微笑着观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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