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钱塘余家。
此时还是料峭春寒,院中一角却花深叶秀,仔细一看,原来是丝绸扎的花。
李妈殷勤地引着大少爷,平日刻板的脸笑得像开烂的花:“老太太念着您呐,您能赶回来,她嘴上不说,心里乐得不得了。”
余家大少爷名启明,是个西装革履的高大青年,他眉头微锁,一面走着,一面沉声问道:“宝兴陆家来人没有?”
李妈笑声一顿,像被卡了脖子的鸡,怏怏回道:“没有,”描补道,“许是还没到。”
她心里也觉得陆家太过托大,明明是他们家的公子不做人事,叫余家没脸,他们家还摆起架子来了。
要不是顾全大少爷的面子,凭余家的家世,哪里用得着搭理一个小小的陆家。
偏偏这天底下就有这样没道理的事,陆家不但不知惜福,行事还这样轻狂。
说话间已经走到一处小院前,这是余家二小姐的住处,仆人上前叩门,很快有个长辫子丫头出来开门,见了余启明,忙请安问好不迭。
“碧箫,怎么是你,别的丫头呢?”余启明迈步进门,不解地问道。
余二小姐是他的胞妹,正经嫡出,众星捧月似的养大,身边婢女众多,怎么也轮不到她的贴身丫头守门。
碧箫秀丽的脸上露出苦笑,悄声道:“屋里愁云惨雾的,叫人瞧着心里难受,我就出来透透气。”
余启明眉头锁得更紧,追问道:“这两天妹妹这里情形如何?”
碧箫道:“小姐昨儿哭了有大半宿,眼睛肿得桃儿似的,我们也劝不住。”偷眼看他,续道,“您一向和我们小姐好,只盼您劝她两句,或许还听。”
她面上做出一副忠仆姿态,其实心正怦怦跳,早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余二小姐出生的时候,余老爷已经在平城当官,早就潇洒得忘了家门往哪边开,余太太又为人糊涂,只知礼佛佞道,偌大家门,竟然只有余大少爷关心这个妹子。
余家的男人是最跟得上时代的,余家的女人却是最守旧的,新时代的风吹不进深宅内院,哪怕尊贵如余家的小姐,也没享受到新时代的多少好处。
余启明走进妹妹的房间,举目四望,到处是他曾经熟悉如今陌生的气息,只有多宝阁上的一个金色帆船模型显得亲切。
这个模型是他送给妹妹的成人礼物。
现在沪市的名媛时兴办成年礼,余家没这个规矩,他想着妹妹的生辰快到了,才买了这个礼物。
没想到妹妹这么珍惜。
他暗叹口气,转过屏风,就见妹妹余筠恹恹地倚在迎枕上,头未梳脸未洗,一副颓废憔悴之态。
余家的人都生得好,男俊女俏,但上数三代,都没有比得过余筠的。
余筠是余家最好看的女儿,哪怕脂粉不施头发蓬乱,面上泪痕交错,也美得像是芍药经雨,只愈加惹人怜惜。
见许久不见的大哥出现在面前,余筠却只抬了抬眼皮,似乎有些冷淡。
余启明虽然觉得奇怪,但思及她大概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便也不为怪,愧疚地说:“阿筠,都是我不好,误了你的终身。”
余筠的反应却不大,口中反问道:“大哥何错之有?难道不是我配不上陆家的麒麟,倒叫大哥在佳朋面前难做?”
她的语气冷冷的,讽刺意味明显。
如今很多新潮家庭都不再将女儿拘束在家中,但余家观念陈旧,余筠只上了几年私塾,不过十五岁,就被长辈勒令辍学在家,等着嫁人。
余家从那时起开始为余筠选夫婿,找了几年都没有合心意的,余启明便推荐了他的一个朋友陆鹤章。
陆鹤章出身的宝兴陆家,是从他祖父辈才发家的,在土豪余家面前不值一提,但陆鹤章本人才华出众,风流自赏,在青年中名声响亮,又得余启明力荐,才得以与余家小姐定下婚约。
两人从未见过面,但余筠听说这陆鹤章是个才子,又读了他的一些文章诗歌,心下也称意。
两家本来拟定今年完婚,但新年伊始,《公报》头版突然刊出陆鹤章关于解除婚约的声明,内中声明与余家千金乃封建包办婚姻,今日解除婚约,以明反封建反威权之意云云……一下子把余家打了一闷棍。
陆鹤章本来就是名人,如今开国内先河摒弃包办婚姻,一时更是声名大噪,还引来不少拥趸发文声援。
余家地处钱塘,没有订《公报》的习惯,还是在县里上学的族人看见,才把消息传给家里知道。
余家有见识的男人都不在家,一家子女人虽觉不对,却也不知如何应对这种招数,只盼着余启明回来做主。
不过阿筠知道,大哥回来确实会了结此事,但不会是像家中女人希望的而已。
她昨夜痛哭了半宿,今早醒来,竟有昨日皆非之感,想起昨天还为之痛苦的事,只觉得中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东西,那痛苦怎么也触动不了她了。
她模模糊糊记起自己唤作阿筠,但应该不姓余,到底姓什么,却是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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