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乎所以(1/2)
喻旬十一岁的时候被家里送去了郊营,那也是个年前的隆冬。吃着家里的关系,甫一入伍他就得了个最清闲的职位,成天围着帐里烤炉火,听听大人们讲兵法,手字笔录不用言语。
撩开外帐偶尔能看到远处校场上的少年,每日很早都会传来哼哈的练武声。
喻旬身体羸弱,又不爱动弹,来了的第二个月,湿寒贯身,生了毒疮。那个时候的命真是悬在了一线,队里的医师正在寻个能替他吸脓的人,他就是在这个眼神迷离之际见到了十三岁的杨麟。
杨麟两颊冻的通红,身上还带着雪片,眼里全是竹节一样的韧劲,听到大帐里有人需要救,想也没想便跟了过去。他猛灌了口热酒直接扯过了喻旬的大腿。
在喻旬的印象里,杨麟就是这样一个乐善好施的好人,哪怕他没有什么好布施的。
喻旬出城急奔,行至拐角勒马,引得一声嘶鸣,他睁大眼睛远望着庄口。
庄口坐着一个人,那人背挺得笔直,面前摆了几个酒缸,他到的时候,杨麟眼眶鼻子冻的通红。
六年了。
“别过来。”杨麟伸手挡着他,天光还不够暗,他怕遮不住自己的脸。
喻旬老老实实站在原地,隔着老远也能闻到寒风中的酒气,冷热交织,浓重的让人头晕脑胀。
“你都知道了吧。”杨麟胡乱地点点头,“你肯定知道了,我听说你还为我跑了一趟做了证。”
“没用了。”杨麟叹了口气,被风雪摧折了腰杆。
“我该叫你什么,喻典军吗……”
喻旬往前蹭了半步。
“你别过来!”杨麟埋头在酒缸里,风一吹,又晕又清醒。
喻旬张着嘴吃了口雪,扯着喉咙说不出个字来。
“你说我为什么要救那个书生?”杨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种状态持续了有几天了,“不知道抓住了没,好像是个叫黄歧的孩子,进京寻亲的……”
“抓着了。”喻旬接了一句,缓慢地向杨麟靠近。
“多谢你,”杨麟双手合十,“还我清白,你说的话,官老爷总是信的。”
一字一句都既稳又准地打在喻旬的心上。
“你知道吗,我原以为我只是赠了他一袋碎银子,帮他拦了个流氓,”杨麟扶着头,“谁成想还搭上了自己。”
“我没本事就算了,还喜欢瞎出头。”杨麟苦笑起来,进行着一场漫长的自省。
喻旬小声:“你做的是对的,是个好人都会这样,能帮就帮一把……”
“帮别人?我有这个本事吗?”杨麟双目混沌,“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帮他,黄歧会直接出手吗?”
“如果他早晚是会杀了乌七的,那我插进来作弄一圈是在做什么?抽我自己的脸吗?”
“我辛辛苦苦这么些年,手上的功夫一点没少练,就出了这么点小事,典军怎么不落在我头上了?”借着酒劲,杨麟彻底说开了。
杨麟的刻苦喻旬一直看在眼里,可是他不是老天,而这天底下从来不缺刻苦之人,缺的是机遇。
喻旬小心翼翼:“你总是这样,我见着你的第一次你就在帮我了。”
“你以为救这些和我毫不相干的人,真的是我想救吗?”杨麟一手拍在酒缸上,一手戳着天,“我是觉得我该救,老天爷让我撞见这些事,万一是在抛给我机遇呢,万一好事做多了真遭了好报呢?”
“结果你看看,抛给我的是什么?”
“知道我当年为什么救你吗?”杨麟拉过喻旬的衣襟,贴在身前,他从来没好好看过喻旬的脸,哪个男人也不会平白无故贴着兄弟的脸仔细瞅,“你是大帐里的少爷,我去救你,是为了讨一个机遇。”
也是这个时候喻旬才恍然大悟,杨麟不是乐善好施,他只是被“好”这个枷锁捆绑住了的人,固执地做着自认为的好事,图一个老天开眼。
“你说你除了一双耳朵比我好使,你还有什么?刀枪棍棒你会吗,你一入伍就能当个副将,可是我呢?”杨麟猛然松开手。
“可是你还偏偏不要,”杨麟看着地上坑坑洼洼的霜冻,“你还陪我到这乡下当什么狗屁副使。”
“我求之不得的……你却不要,你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杨麟盯着他的双眼,打心眼里想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杨麟呼出的热气喷到喻旬脸上的时候已经冷得刺骨了。
杨麟慢慢站了起来,撞倒了几个酒缸,酒缸转着圈滚到了喻旬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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