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1/2）

按着习俗，祭祖之后，陈氏开始了族内互拜。

相较于初一时的冷清，初三起，老陈家便是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塔下村的每户人家，都全家一起，提着礼物到老陈家拜年。他们说着吉庆的话，介绍着自家的生人，攀算着与相识人的辈分关系，一阵寒暄后，便聊起了在外漂泊的经历以及对家乡的思念，似乎这样的话说给老陈听，才有意义。

老陈总是带着笑意，仔细地聆听，不常打断。其间的故事，有短有长，几年或十几年的人生，最终浓缩成简短的几句概括，夹杂着的情感，或喜或悲，却都历经了沧桑。曾经熟悉的面孔已然有了陌生的皱纹，久不相见的亲戚居然带来了后人，太多的变故让老陈唏嘘，相见的喜悦带着人世的伤感。时间能冲淡一切，也能精炼瞬息，朝花夕拾。

老陈和父亲在正厅里接待来客，却是给了轩怡自由，没有特意要她出来相陪。奶奶则是忙碌，忙着泡茶送水，递上水果蜜饯，给来客添喜头，更是在客人走时，随送上一份自制的米冻。

轩怡的生活一如往常，早早地出了门，爬到山崖白塔处，待到太阳出来后，才下山回屋。村里不适合跑步，轩怡却不想因过年而养了膘，就把爬山作为了跑步的替代。早饭后的时间，轩怡多是待在自己的屋里，预习着下学期的功课，做着妻子年前从鹭城发来的练习。县高中没有补习，早早地放了假，而城里的高中，已将下学期的课程提前了上来，轩怡不想因放假而落了进度。村里的几位小姑娘，随着家长一起来拜年，家长们在正厅聊着天，她们便进了屋子找轩怡玩。见轩怡在屋里读书，并不热忱，她们只得匆匆地拜了个年，便退了回去。

儿时的伙伴也来拜年。以前是先成家后立业，娶了媳妇便自成一户，而到了今时则是先立业后成家，有了工作便代表着成年，要独自出来拜年。

虎子和鼠子是随着家人一起来的。鼠子人活嘴甜，恭贺的话说得好听，两家人聊得轻松愉快，不知不觉间相聊了许久。虎子一家来时，老陈特意将轩怡叫了出来，将虎子一家请到了后厅。虎子的爷爷，轩怡倒是见过几面，依然是黝黑的肤色，不变的精瘦身材。虎子的父亲却是第一次见到，长得与虎子一般的模样，一看便知是父子。

两家闲聊着近况，又认真地攀算了亲疏关系，话题总是在虎子与轩怡间来回，说着他俩儿时的趣事，青梅竹马，说着他俩的知根知底，两小无猜。两家人如此地熟悉，却又这般地正襟危坐，看着老陈和虎子爷相谈甚欢的样子，轩怡总感到一种莫名的异样。聊了会儿，老陈将轩怡和虎子支了出去。轩怡好奇地问着虎子，表达着自己的疑惑，虎子似有所知，却含笑不语。

木头是独自来的，提了上好的烟和酒，只是依旧木讷，不善言辞，几句应景的话后，便不知该跟老陈说些什么。轩怡帮着他带话题，却也只多坐了会儿。见有人登门，在边上等着，木头连忙起身告辞。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老陈和父亲通常是下午出门拜年，走的是几房的老者及村中的长辈，有时也带上轩怡，到相熟的几家走走。

虎子他们如以往那样，偷偷地溜进轩怡的屋子，邀着她去村外玩，只是这样的情况比以往少了许多。他们开始了各自的忙碌，被大人要求着，陪着走亲戚，将他们介绍给邻里乡亲。四人游玩时的兴致也少了许多，不再上山下水，打鸟摸鱼，即便是相处的时候，也已不能尽兴，有了各自的安排和顾虑。

日子在迎来送往中度过，转眼间，到了父亲要回去的时候。一般的农村春节要到农历十五才算过完年，父亲却总是到初八日便要往厂里去。

于是，老陈家的离别，总是比别人家来得早。

临行前的晚餐，奶奶默默地准备了一桌饭菜，甚是丰富。老陈在桌上絮絮叨叨，责备也罢，埋怨也罢，似乎这样的话已说了千遍万遍。父亲只是吃着菜，并不反驳，时不时地和老陈碰着酒，仿佛早就习惯，并没有太多的难堪。

父亲的提前回城，轩怡是知道的，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每每到这种时候，她总是不自觉的想起那个轩怡，她会是怎样的反应，又会有怎样的心情，现在的轩怡无从把握。可心中对父亲的不舍却是真真切切，轩怡总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却怕顾虑重重的自己，反而会失了真情，适得其反。

吃完饭后，一家人都没有散去，轩怡帮着奶奶，简单地收拾后，一家人又围坐在了厅里。虽说分别已成了惯例，可每次分别来临的时候，大家更珍惜余下的相守时光。轩怡泡起了茶，一家人的话题都在了分别之中。奶奶准备了许多，家乡的特产，亲手做的糕点，满满的关切与不舍，又是一大袋鼓鼓的行囊。

父亲不愿这样，推说着整理行李，喝了几回茶后，便回了屋。

失去了对象，便失去了话题，轩怡也推说着学习，起身回屋，只剩下两位老人，在火红的灯笼下，无言中相对。

轩怡回到了屋里，点亮煤油灯，翻开卷子，却无心于自己的学习。刚才路过父亲的屋时，轩怡不由地往屋里看去，屋子的门窗紧闭，父亲收拾行李的身影，在屋里来来回回。有那么一瞬，轩怡想着推开门进屋，帮着父亲收拾，和他说上几句，却只是踌躇了一下，便失去了推门的勇气。

鹭城一中的卷子偏难，轩怡起身到屋后洗了把脸后，才沉下心来，在纸上认真地演算。没有老师的指点，轩怡知道自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跟上鹭城高中的步调。一张卷子下来，不知不觉间已是夜深，轩怡抬起头来，舒活舒活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地越过煤油灯的光亮，向黑夜深处望去。

黑暗处，父亲正倚在门边默默地看她学习。

“爸！”轩怡诧异，叫出声来。

听到轩怡的声音，父亲才动起身来，缓缓地走到轩怡的桌边。

“爸，你站了多久，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轩怡连忙起身，迎向父亲。

“看你认真的样子，就没叫你。”父亲按住她将起的身子，示意她不用起来。

“轩，这大过年的，还这么努力啊！”父亲问起，语气很是温柔。

“是啊，要考大学，一刻都不能松懈。”父亲的问话让人暖心，轩怡的回话透着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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