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针锋相对（1/2）
眼见天蚕道人一路疾奔而去，琴台对面的树林中却忽地转出数人，细看正是柳一凡几个。就见柳一凡冲杨咏呵呵笑道：“杨兄此计甚妙，如此轻而易举便诳走了天蚕道人，待到他醒悟返回，那推举武林盟主之事，也早已成了明日黄花”。
“想他受此戏弄，即便醒悟，只怕也再无脸面折回来了。”熊君立大笑着说道。而一旁的包不何更是捋着颌下的胡须，一脸的得意之色。
“熊兄说的不错，”杨咏这时说道，“只不过，这天蚕道人心胸狭窄，受此戏弄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那武昌府今日推举大会虽是落空，但他日势必又会另生诡计，我等今后少不了还要仔细提防”。
“就是，我看那天蚕道人如此凶恶，肯定咽不下这口气去，一定还会回来。”司南燕也是插话说道。
“杨庄主和司姑娘所言极是，”武雄这会儿也接口说道，“想那吕化既已打定主意染指湖广武林，早晚定会又生事端，此事咱们还须从长计议”。
“说得不错。”梁戈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道。
柳一凡点点头，道：“几位所言不无道理，虽说燃眉之急已解，但想那剩下的易江川也绝非易于之辈，柳某上次胜他实属侥幸，若是再度交手，鹿死谁手尤未可知。”这时杨咏却已插话说道：“况且此事倘若官府直接插手，柳兄身为西厂通缉之人，再行抛头露面，势必会给湖广英雄惹来偌大的麻烦。而那天蚕道人也难保不会去而复返，是以湖广武林仍须有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出来主持，也好叫那吕贼彻底断了念想”。
看看天已大亮，几人一边说话，一边折回江边登船，不到晌午便已返回了武昌律府。
果然到了晌午时分，那武昌府的仇知府和赵四等人，眼见寻不到天蚕道人，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奈之下只得对外宣称天蚕道人突然另有要事，不便分身，推举大会暂且延期举行。暗底下却是派人四处打探，想知道这天蚕道人到底跑去了哪里。
却说柳一凡等人返回了律府，思量再三，觉得若想彻底断绝吕化染指湖广武林的念头，势必还须请出武当掌门玄一真人坐镇主持。只要玄一真人一到，那武昌府自然也就无话可说。此间又适逢钟毓秀的徒弟黎文华前去武当至今未归，是以柳一凡便提出由自己这一行几人，前去武当寻访。律知琴等人知道柳一凡与玄一真人相熟，由他前去自是甚为妥当。而武雄一来有伤在身，二来武昌方面还须有人主持，故而便不再随他同去。
第二日一早，柳一凡一行六人，别过了律知琴、钟毓秀和武雄等人，便朝武当山方向赶去。两日过后，这几人便已过了襄阳城，来到了武当山的地界。眼看不过晌午即可抵达，柳一凡等人便也放缓了脚程，不再频频催马，但由马匹信步而行。
不多时几人便已来到了山脚下的遇真宫外，柳一凡知道此处本是武当真人张三丰修道之处，最早只有几间草庵，后由成祖皇帝敕建遇真宫。柳一凡正欲下马，却忽听身旁的司南燕叫了声：“大哥，你看那和尚，脚程好快。”柳一凡与杨咏等人闻言回头望去，就见半里之外一个灰衣僧人正快步走来，那僧人并未疾奔，只是跨步前行，怎知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近前。柳一凡等人心中惊诧不已，知道这僧人用的乃是一种极上乘的轻身功夫。
眼见僧人来到近前，柳一凡抬眼打量，只见那僧人年过五旬，一身灰布僧袍，颈上挂有一串硕大的念珠，每一颗足有鸡蛋大小。此刻那僧人快步前行，从柳一凡几人身旁一掠而过，只是稍稍转头瞥了一眼，却并不停顿，径直向山门方向走去。
柳一凡心念一动，脱口说道：“大师请留步。”那僧人闻声倏然止步，转身站定，却是一脸的戒备之色。随即冷冷问道：“施主叫贫僧留步，不知意欲如何？”听语气竟是满怀敌意。柳一凡连忙翻身下马，拱手说道：“大师莫要误会，小可只是见大师实非常人，有意亲近，并无旁的意思。”岂知那僧人听此一说，哼了一声道：“贫僧还有事，恕不奉陪。”说罢竟是转身便走。
“嘿，这和尚，好生无礼。”马上的熊君立见状，不禁着恼说道。谁知他话音刚落，就听那已经走出十几丈远的灰衣僧人，冷笑着说道：“意欲为何，尔等心知肚明，狼子野心，又何必惺惺作态”！
一听此话，熊君立不由得勃然大怒，大叫一声：“兀那和尚，休要信口雌黄，话说清楚了再走！”说话声中已在马上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便已赶上，凌空一个翻身，越过那僧人头顶，双臂一张拦在他身前路上。柳一凡一见急忙叫道：“熊兄，不可无理”！
那僧人见熊君立拦住去路，冷笑一声道：“终于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随即一声低喝：“让开！”右手一伸，便向熊君立当胸推去。熊君立左手外翻，一带那僧人，叫声：“开！”两臂相交，双方身子一颤，熊君立竟是立足不住，“腾腾”向后退出两步，而那僧人一推不中，也是满脸的诧异，道声：“果然有两下子，可惜自甘堕落，便也怪不得贫僧了。”说着双掌一合，一搓一捻，忽地有一股焦糊的气味自掌上散出，随即右掌一扬，带着一缕青烟便向熊君立当头斩落。
“燃木刀法！”熊君立大吃一惊，顿时脱口喊了出来。手上更是不敢怠慢，急忙施出“大力鹰爪手”的功夫，眨眼间便已和那僧人交换了数招。而柳一凡和杨咏等人，一见那僧人突地使出了“燃木刀法”，亦是心头一震。要知这“燃木刀法”乃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能练此功之人，在少林寺中皆非等闲之辈，而这灰衣僧人能够掌带青烟，当是已经练到了非常之境界，必定也是少林寺中顶尖的人物。
柳一凡眼见方才一招过后，那僧人的内力似乎还在熊君立之上，一来怕熊君立有失，二来心想：这其中必定是有甚误会，切不可叫二人如此斗将下去。一念至此，登时开口喊道：“熊兄，大师，二位且住，这其中定有误会！”怎知此刻那两人已斗得兴起，哪肯住手。眼看又斗了三五十招，仍旧是未见高下，柳一凡心中大急，便欲上前分开二人。
就在这时，却见打斗中的二人，突地身形一分，戛然停手，那灰衣僧人却已对熊君立沉着脸说道：“阁下‘大力鹰爪手’的功夫当已独步天下，此等身手，何以却要受那西厂驱策”？
“大师误会了。”一旁的柳一凡急忙接口说道。原来柳一凡一听这僧人说话，便知这其中果有误会，当下接着又道：“我等与那西厂绝无干系，若说有甚瓜葛，区区还真是恨不得诛杀了吕化那狗贼”。
那僧人听柳一凡如此一说，脸色稍缓，“哦”了一声，转身冲柳一凡说道：“如此，那不知阁下怎生称呼？”柳一凡上前施了一礼道：“在下柳一凡。”那僧人听见“柳一凡”三字，心中蓦然一动，却又将信将疑，面带疑虑问道：“阁下难道便是‘逍遥散人’的高足”？
柳一凡见对方尚有疑虑，当即不再说话，突地向后一掠数丈，双袖一抖当空舞起，猛然间双手自袖中疾探，化作一片掌影向四面方拍出，同时身形急转，霎时间便似一团花雨扑面而至。柳一凡身形未住，便听那灰衣僧人早已开口叫道：“好！‘梨花散手’”！
原来，柳一凡早就听师父“逍遥散人”遇百龄讲过，数年之前他曾亲赴少林，与那少林方丈无方大师等人论武参禅一住两月，故而少林寺中的几大高僧全都见识过这“梨花散手”。心想倘若这僧人确是少林寺中的顶尖人物，自会识得自己这招。果然这招“繁花满天”一出，对方已叫出声来。
柳一凡身形一住，冲那灰衣僧躬身说道：“一凡献丑了，大师莫要见笑。”此刻那僧人的神情与方才已是大不相同，连忙合十回礼道：“果然是‘逍遥散人’的高足，贫僧鲁莽了，还望柳施主莫要见怪。”柳一凡一听忙道：“岂敢岂敢，还未请教大师法号。”就见那灰衣僧人脸色一正，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道：“贫僧少林无言”。
“少林无言”这四字一出，周围几人皆是一声惊呼，柳一凡更是连忙说道：“啊呀，原来是菩提院首座，小可当真是失礼了。”说罢连忙招呼大伙儿上前相见。这几人自是知道这无言大师乃是少林大高僧之一，是方丈无方大师的师弟，现如今掌管少林菩提院。而无言大师一听柳一凡介绍，原来这一行几人都是当今武林响当当的人物，连忙也是一一合十行礼。
此时，却听熊君立呵呵笑道：“熊某不自量力，胆敢和菩提院首座动手，若非大师住手，今日差点便要收不了场了。”那无言大师一听，连忙道：“熊掌门说笑了，阁下的‘大力鹰爪手’独步天下，贫僧又怎是对手。刚才言语间多有冒犯，还望掌门恕罪。”熊君立听说，急忙双手连摇，口中则是连称“岂敢”。
众人又寒暄几句，司南燕忽地话题一转，开口问道：“大师如此行色匆匆，可是也要赶往武当，难道又是与那西厂有关？”原来她见无言大师方才疑自己几人为西厂所遣，是以才发此一问。
果不其然，听她一问，那无言大师顿时“唉”了一声，道：“女施主所料不差，贫僧正是要去面见玄一真人，此事也当真便与那西厂有关。”“哦？还请大师示下。”柳一凡几人一听，连忙说道。
“好，咱们边走边说。”无言点点头道，随即便与众人一同朝山门走去。一路之上，无言一边走一边将事情的原委道与了众人。
这件事自然还要从那吕化说起，自打吕化着贾平、杨缜二人入川，寻得“苦藤居士”易江川，开始在湖广武林兴风作浪后，便又将眼光转向了中原武林。自讨若能再行控制了中原武林，日后自是再也无须惧怕柳一凡这班江湖豪杰。而中原武林的领袖，不必说便是这少林。是以派出贾平、杨缜不多日，吕化即着西厂的二档头黄耀祖带人赶到了河南的开封府。
在黄耀祖的威逼利诱之下，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已有十几个帮派投靠了西厂，虽说尚有几大门派不屑与之同流合污，但吕化自觉时机已到，便开始打起了少林寺的念头。他先差人放出风来，妄称有少林弟子行为不检，更有甚者与山匪流寇为伍，少林寺监管不力，西厂将代朝廷遂行整饬。实则其更有阴谋，便是想让赤月法王入少林寺任监寺一职，以期全面掣肘少林。
少林僧众自是很快便听到了风声，方丈无方大师乃是有道高僧，平日里本就对西厂的行止深恶痛绝。况且前些时日，对西厂在湖广武林所做之事也是有所耳闻，此刻听说吕化意欲染指少林，是以便同寺内的几位高僧商议，一面做好应对准备，一面着菩提院首座无言大师亲赴武当，提请武当掌门玄一真人也要多加提防。怎知此时的少林寺早已处在西厂密探的监控之中，无言一出少林，便已被人跟踪。所幸无言即刻察觉，仗着轻功卓绝，很快便甩掉了尾巴。如今刚刚来到武当山脚下，却碰到了柳一凡等人，听柳一凡请他留步，又见这几人均似身有武功之人，顿时便起了疑心，故而才有了方才的误会。
听无言一说，司南燕突地“啊呀”一声，道：“这会儿天蚕道人也被咱们诳去了少林，阴差阳错不正是帮了吕化的忙了。”“天蚕道人，这又是怎么回事？”无言闻言不禁问道。
听无言发问，柳一凡连忙将这几日发生之事，对他叙说了一遍。无言听完，眉头一皱道：“那天蚕道人倘若也去生事，确是有几分棘手。”随后话锋一转，却又道：“不过，纵是他天蚕道人亲临，有我方丈师兄坐镇，大也不必惧他。”随即又冷笑一声，道：“笑那西厂吕化，若以为凭着他手下掌控的几个武林人物，便可挟制少林，那真就是痴心妄想。”说着冲柳一凡等人手一挥，道：“先不管他，咱们先去见玄一真人”。
几人边说边走，不一刻便已过了太子坡，来到了紫霄宫外。杨咏代无言大师和柳一凡通报了名号，不大工夫便见一年逾六旬的长须道士与一身材矮小的中年汉子，自紫霄宫前的台阶疾驱而下。那汉子甫一现身，柳一凡便已看清，正是钟毓秀的徒弟黎文华。
眨眼工夫两人便来到了跟前，未等那长须道士开口，黎文华已经喜道：“柳兄，你怎么来了。”“黎兄弟，我们也是正要来寻你。”一见黎文华平安无事，柳一凡等人亦是满心欢喜。
这会儿工夫，那长须道士方才宣了一声“无量天尊”开口说话：“幸闻无言大师和柳施主一行驾临，贫道玄微这厢有礼了。”随即便是躬身一揖。无言等人连忙还礼，而柳一凡这几人一听，才知这长须道士便是玄一真人的师弟，武当九大长老之一，玉虚宫住持玄微道长。
无言大师与这玄微道长早就相熟，待将柳一凡几人与玄微引介认识后，便即说明了来意。怎知玄微听完，却“嘿”了一声，道：“几位来得甚不凑巧，掌门师兄此刻正在太和宫玄静师弟那里闭关静修。不过，几位也莫要心急，师兄再有两日便可出关，还请几位在此稍候两日。”听玄微这样一说，柳一凡等人方始明白，为何黎文华一直待在武当不曾返回。
丢开柳一凡等人留在武当，静待玄一真人出关不说。却说那日天蚕道人盛怒之下一路疾奔，直待天黑来到客栈歇脚，方才有所醒悟，心想自己恐怕是被人骗了。只是眼见自己被几个小辈戏弄，碍于身份，实难当下再折回武昌府，心中气恼之极。转念又想，此刻也只得先行赶赴京师，待寻得吕化再作打算。如此一想，第二日一早便起身赶往了京师。
说来凑巧，又行两日，天蚕道人便来到了开封府新郑县城。刚刚找了一家酒楼点上一些酒食，便听窗外人声马吠甚是嘈杂。扭头一看，只见路上行人纷纷走避，一队官兵正沿街走来。官兵人数有几百之多，而官兵之后竟是数十名身着西厂服饰的缇骑，另有几顶官轿夹在中间。官轿之后又是二三十个骑马之人，有着官服有着便装。天蚕道人目光一扫，突然发现马上乘者，竟有两个相识，正是“幽冥尊者”索凌霄的徒弟林波和林樱。
天蚕道人心中大喜，身形一闪便从酒楼来到当街，开口呼唤林波。那林波身在马上，突闻路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连忙扭头去瞅，一见竟是天蚕道人，慌忙和林樱滚鞍下马，上前请安。
而就在此时，前面停下的一乘官轿，也是轿帘一挑走下一人，天蚕道人一看，竟然便是吕化。原来吕化正是带了这些人要赶去少林，如今突然在此遇到天蚕道人，也是颇感意外，不禁问道：“天蚕师叔，你怎地一个人在此，赵四他们呢？”听吕化如此一问，天蚕道人胸中甚是窘迫，心想自是不能实话实说，当下干咳一声，道：“贤侄，是这样，本座在武昌府撞见了柳一凡那小贼，是以一路追赶至此。想那小贼此刻已逃往少林，本座正欲追去，看那无方和尚敢不敢袒护于他”。
吕化听天蚕道人这样一说，心道：想是赵四这班人和天蚕道人武功相差过于悬殊，此刻定是被远远落在了后面。转念又想：柳一凡若是逃进了少林，更是给自己留下了口实，而如今又得天蚕道人这样的强援，或可一举便将柳一凡这班心头大患除去。想到此处，心中得意，不禁呵呵笑道：“天蚕师叔神功盖世，量那少林无方也不敢袒护柳一凡这奸贼。实属凑巧，小侄也正欲赶去少林，师叔但可一同前往。”天蚕道人一听自然乐意之极，当即一队人马穿过新郑县城，便朝少林寺方向开去。
吕化这次带领的这队人马，声势不可谓不浩大，除却百十名西厂校尉，还特地从开封府抽调了五百官兵，而吕化手下掌控的各大高手也是倾城而出，左天翼、萧婆婆自不必说，就连不直接受命西厂的赤月法王也是赫然在列。林波兄妹二人，自打师父“幽冥尊者”负气返回昆仑山后，便重又回到了京师，此次自然也是一同前往。如今又加上黄耀祖在中原一带网罗的十几个帮主、掌门，六七百人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开向了嵩山少林寺。
吕化坐在轿中，心中甚是得意，心道：如此的声势，自当足以震慑少林群僧。是以并不急着赶路，傍晚时分大队人马便驻扎在了少室山下的登封城中。
第二日待到天已大亮，吕化起身洗漱完毕，换上一套崭新的正三品公服。对着铜镜端详良久，自觉甚有威仪，若说稍显不足，便是颌下光光少了几缕胡须，形容略有一些不够伟岸。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吕化急忙抑住心中隐约升起的一丝不快，清清嗓子，冲在身边伺候自己的德敬说道：“都准备好了么？”“回督主，准备好了。”德敬连忙躬身答道。“好，那咱们走了。”吕化手一挥，故意拉长了嗓音说道。德敬答应一声，急忙奔出屋外，顿时大队人马启程上路，直奔少林寺的山门而来。
不多时这六七百人的队伍便来到了少林寺的山门，少林僧人早就得到讯息，是以吕化刚一落轿，少林的知客僧便已迎上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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