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1/2)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一年的盛夏,此刻距柳一凡、何强等人离开漠北已有近三年的光景。这近三年的时间里,亦是发生了好多事情。因威宁海一役尽毁鞑靼王庭,仅有蒙克等少数几人逃脱,宪宗皇帝大悦,封王越为威宁伯,吕化加食米四十石。后不多久,又索性任命吕化为大同镇守太监。如此一来,柳一凡等人已无除此奸佞的可能,又加“余思姑娘”香殒威宁海,众人一时间心情低落至极,悻悻之下只得暂时返回了中原。
起先众人在开封府风雷帮总舵住了些时日,不久包不何便耐不住寂寞,先行辞别众人,远足深山险川寻他的珍稀药材去了。而梁戈似是对那湘西的“墨羽先生”颇感兴趣,便也跟着杨咏一道去了“苁蓉山庄”,亦是顺便替柳一凡打听司南燕的下落。柳一凡自然还是寻司南燕未果,就似她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无奈在熊君立的再三邀请下别了何强,随他前往铁鹰门所处的吴越之地去散心。“余思姑娘”的不幸遇难,对何强打击甚大,为了尽快驱散心中的阴霾,他便将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风雷帮的振兴和对闯儿的调教。
一天,何强在院中指导闯儿练功。这闯儿本就天资聪颖,如今又得父亲悉心调教,别看年纪尚幼,但此刻的内力却已颇具火候,一套“风雷掌法”演练下来,居然是呼呼带风甚有威势。何强心中高兴,暗道:这孩子聪慧过人,他日武功定会远超于我。正想叫他过来勉励几句,却见胡泽从大门外飞奔进来,远远望见便已开口嚷道:“师父,天大的喜讯!吕化那厮被皇上贬去南京了”!
原来,在这两年多里,鞑靼虽然王庭被毁,但却并未伤及元气。蒙克在仙德丹腾等人的拼死保护下,自威宁海逃脱,不久便又聚集起大军卷土重来。为报明军血洗王庭之仇,鞑靼军作战勇猛异常。而被任命为大同镇守太监的吕化,却因与王越早有嫌隙,二人各自为战互不帮持,致使明军连吃败仗。两人害怕皇上治罪,竟然是隐瞒不报。这期间,因吕化驻守大同久不得还,内阁首辅万安便乘机上疏皇上,请罢西厂。而众大臣亦是纷纷上疏附和,终得宪宗皇帝同意。
成化十年春,势倾天下令人谈之色变的西厂终遭裁撤。而后,皇上召回王越命许宁接任大同总兵,怎知吕化与这许宁更为不睦,对内互相倾轧势如水火,对外又贸然出击,导致与鞑靼一战明军惨败,死伤数千,险些便丢掉了大同。消息传到京城,皇上震怒,将总兵许宁官降六级永不起用,又调吕化至南京御马监,继而贬为了六品奉御。
今日,胡泽正是听到留在京城的眼线传来这些讯息,并说吕化不日便将由大同动身前往南京,这才兴冲冲赶来报信。
果然,一听此信,何强登时抚掌叫道:“老天开眼,终教这恶贼有此报应!”随即又吩咐道:“泽儿,赶快备马,我这便去见柳兄”。
月的南京城骄阳似火,江北通往渡口的官道上驶来一辆乌蓬马车,后面跟着两男一女三个骑马之人。那马上的女子似是耐不住这酷热的天气,一面不停地用手中帕子擦汗,一面不住向旁边人抱怨:“大哥,这鬼天气,妹妹我可是一天都不想多待。”旁边那人哼了一声,道:“好歹把师弟送到南京城,咱俩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为兄又何尝不想早些返回摩天岭去。”说着扭头瞥了一眼身后那骑马之人。那人赶忙满脸堆笑道:“是,是,有劳林氏双侠,大人和耀祖自是感激不尽。”那人又是一哼,便不再理他。
原来,这一车三骑,正是自大同匆匆赶来的吕化一行。正所谓树倒猢狲散,一见吕化被贬,原本围在他身边的一干“亲信”,登时变了嘴脸,纷纷是另攀高枝。赵四、德敬转投东厂,易江川、左天翼等人竟也寻机入了公门,唯有林氏兄妹因是吕化的同门,则未受他人待见。而西厂原先的二档头黄耀祖一直在与赵四明争暗斗,此番却是失势,被排挤出公门落魄成了平头百姓。如今随着吕化赶来南京的,竟然只有林氏兄妹与黄耀祖,外加一个赶车的仆从。想想往日权倾天下威风面的西厂厂公,竟落得如此地步。真可谓是世事变化,盛衰无常。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这林氏兄妹原本是想跟着吕化能捞得些好处,怎成想最终却是受他牵连,弄得个两手空空,心中对他自是满怀怨愤。而在林樱的眼中,吕化也早就不再是那个誓以皦日的宝贝师弟,如今只想早点撇他而去。只不过他们哥俩碍于面子,勉强答应再护送吕化这一回,待他一到南京,两人便即刻返回陇南摩天岭去。
而那吕化眼见自己仕途断送众叛亲离,心中只当是生不如死,一路上呆坐车中神情木然,就好似庙中的泥胎一般。
看看前面就是一片树林,酷热难耐的林氏兄妹顿时一抖缰绳,超过马车当先向林中驰去。一入树林两人长出口气,立时便觉得舒服了许多。官道在林中蜿蜒向前,林波兄妹并不急于赶路,任由马匹信步缓行。酷暑之下路上鲜有行人,又走一会儿路上便只剩他们几人。突然之间,林波却是猛地一勒缰绳,林樱冷不丁吃了一惊,忙道:“怎么?”就见林波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嘴角不自觉抽动起来。林樱急忙向前望去,眼瞳顿时亦是一缩。只见前方十几丈远的路中央正立有两人,一个乃是他兄妹俩的老相识──熊君立,另一个却是在江阴的“一家人”酒楼,与自己交过手的那个邋遢儒生。而在两人身后的林中,似还有数十名衣着相同的帮会弟子。
林樱慌忙扭头看向林波,想知他是甚么心思,因为此时此刻她已实不想再替吕化出头,况且对面两人更都是顶尖的高手,实力绝不在自己兄妹之下。而林波此时所想,亦是与她一般无二。只是林波尚在犹豫,却忽听身后不远处有人冷笑,二人倏然转身,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就见身后刚刚经过的路上,正并排站着柳一凡与何强!
如此一来,林波哪还再有迟疑,突地伸手一拉林樱的胳膊,叫声:“走。”两人自马背腾空跃起,竟是弃了坐骑,一掠几丈向旁边的林中落荒逃去。眼见他二人居然撇下吕化自顾逃走,倒是大出这几人的预料。熊君立刚要去追,却听何强已说道:“熊兄,先顾正主。”熊君立瞬时醒悟,急忙顿住了身形。此刻跟在车后的黄耀祖,早已惊得滚落马背,在地下筛糠般抖作一团。而那赶车的仆从,一见林氏兄妹逃走,便也跟着向林中逃去。大伙儿不欲伤及无辜,是以便任由他去了。
吕化本来正在车中发愣,突然间马车一驻,又听车外有人说话,浑浑噩噩中不知到底发生了甚么。就在这时,只觉车身巨震,一声大响过后车篷竟被人连根拔起抛向了一边,随即几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一见是这几人,吕化心胆俱裂,又见林波兄妹早已不见了踪影,顷刻间面容扭曲,眼珠暴突,口中“荷荷”几响,便再也叫不出声,一股恶臭瞬间从身下散了出来。
熊君立叫声:“恶贼,还不滚下车来!”身形一晃,一把捏住他的脖颈,将他向上提起。只是突觉他身体僵直似有异状,连忙伸手在他鼻下一探,顿时惊道:“柳老弟,这厮……他死了!”柳一凡与何强闻声急忙上前,一搭他的腕脉,才知这吕化果然已经气绝身亡。
眼见罪不容诛的吕贼,竟然就这样被活活吓死,实出几人所料。柳一凡瞅着被熊君立丢在地上的吕化尸身,哼了一声道:“倒是便宜了这狗贼。”话音未落,却见何强已转身急纵。原来是那蜷缩地下的黄耀祖,想要借机逃走,趁着几人说话的工夫,已经爬向了一边的草丛。只不过终还是被何强察觉,飞身赶上一脚踹中他后心。黄耀祖惨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直直倒毙在草丛。
“柳老弟,想不到竟这般容易,便了结了这狗贼。”熊君立似觉甚不过瘾,冲柳一凡悻悻说道。“是啊,我也不曾想到,”柳一凡缓缓说道,“不过这厮一死,对天下的忠良义士总算是有所交代了。”“不知柳先生往下有何打算?”这时那一同前来的“三绝先生”张三开口问道。
原来,这回柳一凡与熊君立刚一到这吴越之地,就又撞见了张三。张三初见柳一凡时,便甚感投缘,如今再度相逢,当然是万分欢喜,是以连日来一直便与他形影不离。后又见何强带来吕化的讯息,他本就对天下大奸大恶之徒痛恨无比,一听之下自然是义无反顾地一同赶来了南京。如今见大事已成,便开口问询起柳一凡日后的打算。
听见张三问话,柳一凡不假思索欣然说道:“大奸既除,柳某自当即刻赶赴商大人的故里,一来向他通报这一天大的喜讯,二来亦想请他尽快上疏圣上,及早出山重辅朝政。”怎知听他如此一说,张三却是眉头微蹙,用手揉了揉鼻子,一脸索然道:“张三对那官场之事从来寡有兴趣,若是如此,张三便不陪先生一道去了。他日先生若想饮酒,自可再来寻我,张三这就先走一步了。”说着竟是朝这几人拱拱手,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却又顿住,回头冲柳一凡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又何必去趟那官场的浑水,似张三这般逍遥自在,岂不快哉。”说罢,又挥一挥手,便头也不回径自去了。
柳一凡这几人知他行事一向不拘小节我行我素,故而此刻见他说走就走,倒也全都不以为怪。待他走远,柳一凡这才转向何强道:“贤弟,此番吕贼既死,你自可将他首级割下带回帮中,以祭夫人和那些罹难的帮中兄弟。”“不错,兄弟我正有此意。”何强咬牙点点头道。
计议已定三人便分头行事,熊君立先回铁鹰门,何强取了吕化与黄耀祖的首级返回开封,而柳一凡则是直奔商辂的故里淳安。三人约定一个月后,在开封府的风雷帮总舵再聚,到时更要约齐杨咏、包不何与梁戈这班好友,好好庆贺一番。
柳一凡心中畅快,赶起路来亦是不觉疲倦,离了南京星夜赶路,不几日便来到了商辂位于淳安的家中。柳一凡自被师父遇百龄举荐与商辂后,便深得其赏识,两人的关系更是有如师生一般。如今见柳一凡上门,商辂自是欢喜异常,待听到吕化被贬,已命丧南京城外。他登时起身,背负双手凝视窗外,良久才喟然出声道:“得此佳讯,老夫至死终可瞑目了”。
见他如此,柳一凡便乘机进言,请他尽快上疏圣上,以求再度出山重辅朝政。怎知大出柳一凡意料的是,商辂听后竟是摇摇头道:“一凡,老夫年事已高,早已力不从心。更何况官场之争,亦远非你想得那么简单,老夫赋闲在家多时,早就没了往日的雄心,复出之事就不要再提了。”顿一顿又道:“如今的官场,情状已非你我在时,老夫已无驾驭的才略。不过你们年轻人尚有锐气,况且你的学识才干老夫一向是极为看重。实不相瞒,早在一年之前,听闻西厂被裁撤之后,老夫就已上疏朝廷,举荐你入朝为官。这两日听说圣上业已应允,任用你为礼部右侍郎,不日将派人前来宣你入朝。老夫还正愁寻你不见,如今你便在此候上几日,想来那宣旨的钦差亦快到了”。
待听完商辂的话,柳一凡不禁怔在了当地。原本他兴冲冲赶来报讯,就是想请商辂能重出辅政。至于自己却并不想入朝做官,只求在他手下做一门客,能尽自己所能便是。如今却听商辂全无复出的打算,更不想他又举荐自己入朝为官,两者皆非自己本意。
柳一凡心有不甘,便重又进言试图说服于他,怎知商辂心意早决,任凭他百般劝说,也是丝毫不为所动。柳一凡心灰意冷失望至极,心中只道索性就此再不问政事,与众好友一道鲜衣怒马仗剑天涯,亦算是不枉此生了。但眼见商辂对自己言真意切满心期待,思量再三,终了还是不忍心辜负这有如恩师的商大人,答应他留在此地,等那朝中的钦差。
柳一凡留在商辂家中,因他不久便要入朝为官,每日里商辂便与他谈论些朝中的政事和为官之道。以前他在商辂门下,虽为幕僚但也仅仅是触及些许具体事宜,如今亲入官场,自当熟知其运作的法门。只不过一听之下方始知晓,先前只道人说清官难为,却不知仕途路上竟然是凶险如斯,心绪不免深受打击,失落感顿生,心中郁郁,一连数日皆是愁眉不展。
见他悒悒不乐,商辂自当又劝勉一番,但却收效甚微。商辂怕他就此退却,便叫家中的仆人陪他外出走走,以排遣心中的不快。而淳安以西一百多里,正有一道家圣地,叫作三清山,景色亦是极为秀丽,故而柳一凡便暂别了商辂,与那仆人上马奔三清山方向行去。
一入三清山,就见云海掩映之中,嵯峨奇峰如美玉生辉,苍翠古松似华盖闪亮。此刻正值黄昏,奇峰怪石,苍松翠柏,飞瀑流泉,漫漫山花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绚丽无比。柳一凡只感心胸顿开,不由赞得一声:“好一处奇美的所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