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1）

周一柳心到岳氏集团去上班，根据她应聘的职位放在了人力资源部，这栋大厦的28层。负责人力资源部的是一个看起来干练时髦的中年女性，柳心第一眼就认出她是面试那天的女考官。部门负责人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将新招的6个人集合到会议室严厉训话。“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主管，我叫朱玉虹，大家也可以叫我虹姐。”简明扼要的介绍完，朱玉虹继续说“现在你们虽然已经正式进入岳氏，但是还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如果试用期不合格，我会跟上面领导汇报，你们也许会被开除。当然试用期工资也只有正式工资的75%，想必你们应聘时，我们的岳总已经告诉了你们，岳氏集团不养闲人，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在岳氏工作，工资只占你所有收入的一小部分，大头还是要看你们的绩效，你们6个人即使在试用期，依然有绩效，表现好，绩效就高，表现不好，不但没有绩效，有可能工资还会被扣。以后至于怎么做，就看你们自己了。”工作分配下来，柳心初步工作负责企业发出的纸质文件的起草、梳理、校对、存档等，柳心的工作和一个年轻小伙子相邻，坐到工位上，小伙子很热情，“你好，我叫张卓，卓越的卓，敢问姑娘芳名？”柳心觉得心头的阴霾一扫而过，淡然一笑。“我叫柳心，以后承蒙关照。”

岳氏集团的业务主要集中在房产金融投资，以及百货零售方面，其实若要细分起来，岳氏集团的商业真是无所不涉及。在打开电脑，熟悉岳氏集团以前发出的文件涉及哪些内容，哪些商业业态时，柳心切实感受了这个由云上村人岳清溪创建的家族式企业的庞大，光过去一年发出的企业管理层文件，就用Word文档列了100页32项。看着电脑上这堆繁琐堆积的资料，柳心已经清楚自己该从何处下手，即自己要想把以后的工作做好，自己目前先要按照自己的方法分门别类将这些文件涉及到的各个方面搞清楚。柳心专门准备了一个笔记本，对着电脑看看，再在本子上写着记着，梳理了整整一天，头昏脑涨，也不过才梳理了20页不到，柳心算算按照自己这样学习的速度，搞完至少要五天，关键这五天里还不排除有其他工作来干扰，柳心认为自己要将学习时间尽可能缩短，学习效率尽可能提高。

下班时间快到了，办公室里的同事立马开始收拾，迫不及待地等着按时下班。柳心没动，张卓好奇地问“柳心，你不走？”柳心笑了笑“我回去也没事儿，再看一会儿。”张卓摇摇头“果然是才出来的大学生，不知道世道险恶，以后大妈会让你加班加的欲哭无泪。”然后转头看了看四周，神神秘秘的低声跟柳心说，“做人不能这么实诚，越实诚越受苦，以后你就知道了。”然后直起身子挥着手，留给柳心一个背影，“柳姑娘保重，我们明天见。”柳心笑着回答“明天见。”等办公室人走光了，柳心伸了伸懒腰，想出去走走，整理一下思绪，顺便参观一下自己工作的楼层，从早上到现在，自己只摸清了这层楼里厕所和电梯的位置。柳心慢悠悠的晃出自己办公室，看着办公室上挂着的牌子，从自己的人力资源部开始，接下来市场运营部，企业规划管理部、财务部……一个办公室一个办公室走过去，因为下班，每个办公室显得有点空荡，只有一两个人在加班。

走到楼层的休息区，柳心想着喝点什么，在饮水机发现旁边放着绿茶红茶奶茶，柳心疑惑怎么没有咖啡呢。柳心不常喝咖啡，但是偶尔喝一次，提神效果特别好。现在的柳心的脑袋有点糊，想到一会儿还要接着面对电脑看文件，就想喝点咖啡提提神。根据自己以前实习的经验，上班的人都爱喝咖啡，所以这里不可能没有咖啡，可能是谁喝的时候把盒子随手放别处了。柳心正在寻找，一只修长的手拿着一个咖啡罐子从柳心背后伸过来，“你是在找这个吗？”柳心吓了一跳，转身，差点撞人身上，看到是岳朗，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岳朗笑“别告诉我你上一天班了，不知道你和总经理在一层楼。”柳心想想也是，人力资源，行政管理全在这层楼，这些部门不就是为领导服务的吗。柳心小声回“我正在参观，还没走到你的办公室那里。哦，谢谢你的咖啡。”柳心掀开咖啡罐子，有点心不在焉，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跟岳朗打招呼，手里拿着咖啡勺一勺又一勺开始往自己杯子里放咖啡，岳朗突然开口“柳柳都五勺了，差不多了。”柳心大囧，赶紧接热水冲咖啡，接好水后，左手端着杯子，右手开始用勺子搅拌，可还没想好怎么跟岳朗打招呼，脑袋本来就糊，现在更糊，端着杯子，就往嘴里灌，岳朗一手正拿着一包方糖，一手伸出似乎要阻止柳心喝，“柳柳，小心烫。”岳朗还是说慢了，柳心喝在嘴里的咖啡又烫又苦，可岳朗在面前，吐出来觉得挺丢人，硬着头皮皱着眉硬是咽下去了，柳心觉得自己狼狈至极，但也只能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扶着胸低着头咳得眼泪都快流出来。

岳朗开口，“柳柳，我现在变得有这么讨厌吗？”柳心咳完，抬起头，用右手中指抹了下眼角。“没有，我就是没想好该怎么跟你打招呼。”初听这句话，岳朗眼睛亮了一下，心里一喜，但是柳心继续道“我怕工作中牵涉进人情，影响我实习期绩效。”岳朗听完，愤然道“那你可得努力了，别工作了一个月连房租都交不起。”转身离开。柳心气的想哭，果然，面试那天在洗手间跟菁菁打电话，岳朗全听见了。柳心看着那个转身离开的背影，真想把手里的咖啡杯抡过去，然后质问他是不是因为偷听了她的电话，出于同情开后门让她入职岳氏。从小柳心的自尊心就极强，心底也自有主见和傲气，那就是干事情就要凭真本事，尽管这个现实的社会托关系找熟人是常情，可柳心不愿成为那样一无是处的绣花枕头，更不屑于去那样做。柳心到底是没有把杯子砸过去，一是因为现在的她是下属，出于对上司的尊重，她不能那样做，二来自从她再见到岳朗，越来越觉得他们连朋友都不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理直气壮的质问他。端着咖啡气呼呼地走向人力资源部的办公室，才发现岳朗办公室和自己的办公室只隔了一个小办公室，中间的小办公室其实是总经理的秘书办，为了方便，秘书办公室和经理办公室内部应该相通，柳心没发现是因为自己刚才参观的路线是出门直接左转，顺时针绕了大半圈。柳心现在也大概明白了人力资源部的在整个集团的定位，和总经理办公室相邻，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为岳朗这个总经理服务的打杂部门，企业的文件管理、员工的绩效核算、会议的安排布置、甚至端茶送水、岳朗办公室的洒扫清洁。柳心越想越悲催，再想多点，柳心觉得自己一腔想要建功立业的鸿鹄之志，竟然应聘做了岳朗手下其中一个保姆，心想还是妖精说的对，自己太把自己当根葱了。柳心越想越懊恼，鼓着腮拎起办公桌上的笔记本和笔摔了出去。柳心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全被准备下班路过的岳朗看在眼里。

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厅，岳朗径直朝服务前台走去，前台一个年轻的姑娘心眼活泛，岳朗还未走近就已经礼貌开口“岳总，有什么需要帮您？”岳朗客气道“没什么大事，你现在给人力资源部打个电话，看有没有人加班，如果有人的话，告诉他们今天活不多该下班了，别让大家觉得我是个榨取员工血汗的黑心老板。”小姑娘甜甜一笑“好的，岳总，您慢走。”柳心接到前台小姑娘打来的电话，听小姑娘暖心的提醒，心里一阵感动。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今天固然有不开心，但也很幸运被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关心了一把，淤积在柳心心头的郁闷一扫而光，柳心的情绪立马阴转晴，哼着小曲收拾东西下班了。

岳朗坐在停靠在路边的车里，看着柳心从大楼里出来朝公交站走去，黑暗里看不见他的面部表情。只有岳朗自己知道他心底已经波澜起伏，7岁背起书包上小学那天，母亲郑重地告诉他“岳朗，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妈妈希望你记住，你跟别人不一样，你的尊严和荣耀是岳氏给的，所以你也要为这份尊严和荣耀付出代价，那就是担起岳氏的责任，责任会很重，但是你别无选择，你一定要足够优秀足够强大，才能将这份尊严和荣耀延续下去。”之后很长时间岳朗都在想，那一天也许就是自己跟童年告别的起始，他始终记得母亲的话，从不懂到慢慢理解再到深有体会，他成了令所有人欣羡的优秀对象，可只有他明白，他的人生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命运已经为他安排好了第二步第三步，从来都是不是他说了算。直到14岁那年暑假在云上村过了半个月光景，岳朗觉得那十多天是自己到目前为止度过的最快乐，最自由，最轻松的日子，在那为数不多的几天里，岳朗不用想功课，不用想责任，不用想优秀不优秀，只需要在心底静静体验自己是否快乐，当然这份快乐里少不了一个叫柳心的十岁小姑娘。但在那天面试之前的所有时间，那个小姑娘的存在只不过是岳朗时不时追忆起过往美好日子的一个美好印记，十岁的小姑娘就像镌刻在岳朗心上一副永不会褪色的山水田园画，不管过了多久，还是最初的样子，就那样停留在记忆深处。至于当时说过的话，岳朗不是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把那些单纯的孩子话当成了美好记忆里的停顿号，为鲜亮的回忆又增加了一道亮丽的色彩。即使15岁出国读书，岳朗一直在心底把这段美好珍藏成自己心灵深处的秘密花园，对谁也未曾提过。时光流逝，他和小姑娘当初孩子式的约定在心底越来越不确定，甚至悲观地想到也许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那个小姑娘，每当他沉入回忆时，他会想也许小姑娘已经把那些日子，那些孩子话忘记了，或许她也会像他一样，在心底时不时地想起，但也仅是当做被一成不变平淡生活浪涛卷走的一朵浪花。然而，他还是预估错了，他们还是猝不及防地在城市里见面了，更令他惊讶的是小姑娘对那十多天相处的情谊如此执着。他似乎又想起了小姑娘十岁时那双很眼睛，倔强而坚定，还有她那句“我一定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去城里找你，继续做好朋友。”

面试那天，其实岳朗刚回国不久，到岳氏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工作天天忙得不可开交，焦头烂额，看应聘者的资料也是临时抱佛脚，在看到柳心的应聘资料时，岳朗有种不敢相信的震惊，正是在那个震惊的当下，柳心进来坐下。只是岳朗先看了应聘资料，所以两人正式照面时，他比柳心提前有了心理准备。当他以面试官的身份看着眼前的柳心，岳朗心里清楚知道，他已不可能用十二年前对待那个十岁小姑娘的心态来对待已经长大了的柳心，因此才有了他以一个职业领导者对应试者口不择言式的质问。但当他听了柳心那番话，看着她从面试房间离开时，心里的恻隐之心又起，他随后借口上洗手间，想出来看看柳心是否已经离开。没想到在洗手间听到柳心的电话，又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此时的岳朗在恻隐之心下心底的一抹柔情又被触动，不管怎么说，这个姑娘曾是自己最美好回忆里的一部分，自己的不经意为之伤害了这个曾经的美好，所以才有了他的那声“柳柳，你还好吗？”岳朗也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是问现在的柳心还是过去的柳心，可是姑娘似乎不领情，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就像今天，岳朗再次迷茫了，他知道柳心对儿时的情谊念念不忘十二年，可是面对自己时，又表现的像一只不想让他靠近的小刺猬，岳朗想也许十二年的时间，已经将理想和现实洗涤的满目全非，我们的记忆还停留在理想里，可是已经行走在现实中的本身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