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1/1）

腊月的寒风从北方苍茫的大地呼啸而过，衰草连天，光秃秃的树枝枝丫伸向无尽的苍穹，已经降过一场的冬雪，在冬天持续半月的温热阳光的的照射下，已经将向阳处的白雪消融，背阴处的积雪则像白色的不规则的地毯覆盖着云上村的山林田野。冬日清冷的早晨，梁青霞一手提着水壶，一手端着脸盆，走进屋里，将滚烫的热水倒入脸盆，然后在从脸盆架旁边的水桶里舀出凉水将洗脸水的温度调到正好，梁青霞伸手试了试水温，朝老奶奶的屋里喊“奶奶，洗脸水我放这里了，今天又是个大晴天，一会儿我把你被褥拿出去晒晒。”往常，老奶奶听到梁青霞的喊声都会精神矍铄的走出来说“丫头，不用这样式的伺候我，我还没有到老的不能动的那天。”可今天早上，梁青霞连喊了三四声“奶奶”，没有一丝动静，梁青霞心底一阵发紧，走到老奶奶的屋门口掀起门里朝里看，发现老奶奶正好好的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梁青霞坐到床边，用手推了推老奶奶，亲切的问“奶奶，昨晚剥花生是不是累着了？”梁青霞感觉手下老奶奶的身体不对劲，掀开被子，老奶奶竟然安详的平躺在床上，只是所有的姿势和表情都凝固成了永恒。梁青霞内心竟然出奇的平静，她也诧异为何自己没有那种之前自己想象中的大悲，她出门沿着门前的上坡走到老岳头儿家门口，敲开了大门，老岳头儿正披着厚厚的棉袄，吊着旱烟，站在大门口，梁青霞平静开口，“二叔，奶奶走了。”老岳头儿饱经沧桑的灰暗眸子黯了黯，吸一口旱烟平复一下心绪，安慰梁青霞“青霞，别太难过，我这就和你二婶过去，你也赶快打电话通知梁石和柳心回来。”梁青霞在二爷爷二奶奶以及众邻里乡亲的帮忙下，帮老奶奶擦身穿衣，安排停当，才开始打电话通知梁石和柳心。

柳心接到梁青霞电话的时候，刚到办公室，手机放在耳边听梁青霞说话，当听到她说“柳柳，老奶奶走了”，柳心突然觉得眼眶一热，眼泪不由自主冒了出来，嘴上“哦”了一声，算是回答，柳心挂断电话，一时间有点发愣，张卓看见接个电话也能眼泪直冒的柳心，诧异的问坐着发呆的柳心“柳心，你没事吧？”柳心回过神，伸手抹了一把面颊，感觉一片湿润，在众人好奇的视线里，柳心跑到朱玉虹工位上，发现她不在，径直跑向岳朗办公室，急速敲门，岳朗正在同朱玉虹安排近期工作，听到急速的敲门声，两人奇怪的看了一眼，听到岳朗的“请进”，柳心闯进的有点冒失，朱玉虹用厌恶的目光看着她，岳朗看到柳心面上的泪痕，则充满关心的眼神询问，“发什么事儿了。”柳心站在门口处，悲伤地说“我要请假回家一趟，老奶奶不在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老奶奶三个字，柳心都觉得悲伤难抑，不觉又滚下泪来。岳朗内心震惊，但还是冷静的处理着眼前的事情，对朱玉虹吩咐道“朱主管，你先回去，事情先按照我刚才说的办，执行过程随时跟我汇报。”朱玉虹离开后，岳朗起身将泪流满面的柳心拉到办公室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安慰道“柳柳，你也别太伤心了，我这就送你回去。”柳心眼含泪光，感激的看着岳朗，说“岳朗，不用你送，我想石头哥也一定知道了，我们会一道回去。”岳朗说，“你们两个心情都这么难过，梁石开车我担心路上出事情，我还是亲自送你们一趟，况且，我也总要回去看看老奶奶的。”柳心流着眼泪说“谢谢你岳朗。”岳朗帮柳心擦擦眼泪，心疼地说“柳柳，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柳心用手背擦着不停涌出的眼泪，强作坚强，“我不能哭，我担心青霞姨，我要是太难过了，青霞姨该怎么办呢？”岳朗开车送柳心和梁石回云上村，第一次梁石发自内心对岳朗说了一声感谢，岳朗苦笑，他其实知道梁石心里的悲伤不比柳心少，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不会像柳心那样流泪，柳心说她担心梁青霞，那在梁石心里，除了梁青霞，还有一个柳心，他得把自己的悲伤藏起来，为老少两个女人撑起一片天。对于梁石的感谢，岳朗表示理解的拍了拍梁石的肩膀，三人沉默着上车，朝着寒冷凄清的云上村方向出发。

柳心和梁石回到家，虽然有邻里帮忙，可家里毕竟少了一个主事人，梁石当仁不让顾不上心中的悲戚，帮母亲担起料理老奶奶后事的责任。柳心走进堂屋，看见老奶奶静静的躺在那里，遗体旁却不见梁青霞的身影，正在疑惑，云英婶从里屋出来，对柳心说“柳柳，你们回来就好了，你去屋里看看你青霞姨吧。”柳心走进里屋，看见梁青霞正坐在床上做棉袄，往棉袄里塞的白棉花上时不时有鲜红的血迹，柳心走过去，拉过梁青霞拿针的右手，心疼的看着食指被扎的小针眼，梁青霞失神的眼睛看了一眼柳心，勉强笑着说“柳柳，你回来啦，老奶奶的今年冬天的厚棉袄我还没做好呢，头两天刚把薄一点的做好，天就下雪了，就想着趁这两天暖和，赶紧把厚的做好，要不然第二场雪再下来，她就要挨冻了，她年龄大了，身体本来就不好，这再受冷生病了可不好。”柳心捧着梁青霞的右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梁青霞又开始念叨，“老奶奶跟我说，停两天就去城里医院再复查一次，说你和石头上班忙天天饭都吃不好，嘱咐我去了给你们多包点饺子放冰箱里，那天赶不及吃饭就煮一煮，她还说啊，柳柳最爱吃萝卜馅，要多包点。”柳心哽咽的更厉害，泪眼朦胧的看着梁青霞，“青霞姨，老奶奶不在了，是你今天早上打电话告诉我的，你忘了？”梁青霞把手抽回，对柳心狠声道“柳柳，你胡说什么呢？今天早上我还给老奶奶倒洗脸水了，她好好的呢。”梁青霞有点慌乱的用右手捏起棉袄上的缝衣针，又要开始缝，针尖扎破指尖，也浑然不觉。柳心用力的抱着梁青霞双肩，哭着说“青霞姨，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出来，你别这样。”梁青霞头也不抬，对柳心说，“你走吧，别影响我干活。”一天一夜，梁青霞不吃不喝，一直在里屋床上给老奶奶缝棉袄，来劝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梁青霞全部充耳不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哭不笑。束手无策的柳心只能心疼的陪在她身边，一双眼睛肿的像两个核桃。

第二天清早，梁石把早饭端给梁青霞，强抑心中悲伤，低声开口“妈，吃点饭，你都一天没吃饭了。”梁青霞平静的回“端走吧，我不饿。”梁石跪在地上，看着梁青霞，艰难开口“妈，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老奶奶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梁青霞还是那句“你胡说，柳柳的话我不信，你的话我更不信。”梁石低头，深吸一口气，“妈，如果你觉得我和柳柳在说谎，那你为什么不敢踏出这个屋子一步，你怎么不去看看堂屋正中躺着的是谁？”梁青霞大怒，伸手朝梁石脸上打了一巴掌，大声喊道“怎么，你长大有出息了，敢这么跟你妈说话，我告诉你，我只要不看见，我就不承认。”在柳心印象里，从小到大，一直温婉的梁青霞，跟她和梁石说句话都舍不得大声的梁青霞竟然这般生气，柳心被吓住了，哭着说，“青霞姨，你别生气，石头哥他不是故意的。”随后把梁石朝屋外推，“石头哥，你怎么可以这样逼青霞姨，她已经够痛苦了。你走，不要再进来。”梁石推头丧气的离开。

岳朗想到双眼红肿的柳心，就一阵心疼，才回来一天，柳心已经被伤心折磨的仿佛换了个人，来之前是他太低估这一家人之间彼此间的深厚感情，坐在爷爷家屋内的火炉边，一脸愁苦，对正在抽旱烟的爷爷开口“爷爷，青霞阿姨一直这样也不是事儿啊，谁劝也不听，爷爷，你可能想想办法。”二爷爷磕磕烟灰，长长叹了口气，“青霞这闺女生来命苦，和她奶奶两人相依为命一辈子，她奶奶走了，她整个人都垮了。”二奶奶在一旁抹着眼泪，“我说老头子，告诉清溪一声，让他来一趟吧，我看着青霞可怜，指不定他来劝劝还有希望。”岳朗突然想起了什么，立马附和奶奶的话，“对对对，我怎么忘记我爸了，老奶奶在省城住院那会儿，特意让我爸去看他，在急救室还单独找我爸说过话。”二爷爷惊讶道“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岳朗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大事，我爸估计忙起来就忘了。”二爷爷又叹了一口气，有点失落的说“岳朗，给你爸打电话吧，欠的债迟早要还，天经地义，我老了，你们也都大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接到岳朗电话时，岳清溪刚晨练结束，在更衣间换衣服时，他回想起岳朗电话里的话，“爸爸，你来劝劝青霞阿姨吧，她已经不吃不喝一整天，悲伤的不愿意承认老奶奶已经离世了这个事实。”岳清溪发觉自己扣西服扣子的手在发抖，胡咏梅进来，帮他把衣服整理好，穿上风衣，温柔得开口，“清溪，你也是老人了，路上注意安全，老家风大，多穿点，注意身体，别着凉了。”岳清溪握着胡咏梅的手，“咏梅，这次我让你陪我一起去，你同意吗？”胡咏梅惊奇的看着岳清溪，点头笑着说，“好，我陪你去，因为担心你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