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1/2）

夜里，方绝鹤提着灯，出了村。

白日里他便出来走了一遭，只是艳阳消阴，看不出什么东西。除了村内一片死气，单论四周景致，峰奇岭峭，深林森木，倒是美妙宜人。

一入夜，村中边边角角便传来忍痛的哀嚎，还伴着阵阵哭声，让人心中难静。

这邪术还真是邪门，既非什么蛊虫猛毒，也非什么道邪妖术，就如凭空出现一样，让人无从下手查证，更不用说要根除。

方绝鹤运功走着，足不沾地，没发出什么声音来，他袍子上带了零星泥点，似乎不久前在哪里打过滚。

半个时辰前，他亲眼睹了村民发病过程。那几人身体一阵抽搐，连呼声都没有脱口，骨头便如蒸发一般，缩成一滩水，变成一张皮囊展在了地上。

很怪异，怪异极了。

村外有口深井，是村民们常用取水的井，水质清湛，井口足有三抱粗。

井口生了不少青苔，石板上还留有水迹，方绝鹤提着灯照了照井，四下看了看，蹲身把灯放下，将裤腿袖子收紧，扒着井边向里看去。

井水映出方绝鹤模糊的影来，水面沉静无波，他伸手摸了一把边沿青苔，用指腹拈了拈，沉思了一会儿。

方绝鹤打了串火符，两指夹着，在青苔边照来照去。光打在青苔上，染出一层暖洋，这些青苔大片覆盖，有些稀疏，有些绵密，呈块状分布，风水好的地方便生机，风水恶的地方便蔫了。

方绝鹤手指蹭上青苔，将附着的全部抹去，手下摸到凹凸不平的痕迹。他单指点上去，顺着纹路摸下，又试着换了方向，再去摸，不一会儿，青苔蹭掉，露出了井中原貌。

井内壁上刻了单字，密密麻麻，却都是重复的。方绝鹤只蹭开了这一处，还没看全，这的字刻得深，活像是对什么恨之入骨，竭力用刀刻成的。

他用手沿着纹路上下走了两遭，在心里默默念了：“‘栩’么……”

不知这字有何寓意，又如何会被刻在井中。

方绝鹤站起身，绕着井走了半圈，抬头看了看天——弥弥之象，第七云气，阴气蒙蔽。这井位置巧妙，恰好能吞下一个满月，适合设阵。

方绝鹤一定，低头看去，水面平稳，倒映着高挂的月，月轮四边漆黑无物，深如无尽之渊。

“傅爷，搭把手，我想下去看看。”方绝鹤原地静思无果，两臂搭在井口，向后仰了仰，好声好气地低声求道。

借着夜色，傅观止掩在道边高杨之上，遮身在分枝枯叶里，玄袍淌着浓郁的寒气，方绝鹤话落了，他才微微现了身形，动了动身，又过了半晌，终于出言。

“阴气抱月，不宜下井。”

方绝鹤掏了掏袖，摸出个铜板来，接着，他又变戏法儿似的，两手一合，从指缝间拈出一条线，他将线对折打了结，串过系紧铜板，轻轻一丢，把铜板抛进井里：“试一试。”

方绝鹤手中捏着线，铜板入了水，直直向下沉去，忽地，沉到某一处时，一股力将铜板吸了一吸，方绝鹤忙收手向回拉，线断了。

方绝鹤扒住井，道：“这东西，力气够大的。”

傅观止没说话，方绝鹤脚边的灯颜色一暗，本是明黄的火啪地烧成了绿色，火苗摇曳了几下，方绝鹤不动，默默地看着，不多时，火又变了回去。

“你看。”方绝鹤缓缓动了，随手一指，弯腰捡起灯来，笑道：“和你一样，脾气也挺大的。”

傅观止不作声。方绝鹤提起灯，向回小走了两步，仰头看他，玩笑道：“傅寻，你不愿帮我一把，却还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出来，何苦呢？若不是担心我，便是也疑心这处了，是哪一种呢？”

傅观止运功踏在树尖，也向回走了些，冷眼看着方绝鹤，仍然不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认喽，月黑风高，孤男寡男，我自是风流成性，你吗……等等，你不行。”方绝鹤也不知怎么，就是想得傅观止回应一句，偏要把事往坏了说。然他说这后半句时，提着灯晃了两晃，脚下步子错开，刻意偏头看向傅观止，意不在说给他听。

傅观止便收了势，掩了身形。

不远处，祝甘孤身一人跪在地，神色麻木，眼眶红着，对着屋口磕了两个头。

方绝鹤站在原地等。祝甘推着担车，将屋中尸体收了，大门一闭，贴了张白纸上去——这户也死光了。

“道长。”祝甘自是看到了方绝鹤，也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无过多过问，放置了尸体，转过身，昂头看着方绝鹤，打了声招呼。

方绝鹤走近几步，道：“子时过了，还不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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