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2）

何显手册中多多少少写了些医理之事，还记了他门下三徒的日常，却并不完全，册中有漏页。手册在何显慌逃后被人翻出，因着不吉，直接埋入了地下数尺，无人想着日后还要再寻，却也不知完好地埋入，又怎会缺损。</p>

一入夜，峒云村便如一方深渊奇洞，幽暗得能活吞人。</p>

方绝鹤在屋中新绘了几道符，嘴里咬着还未用的黄皮纸，三两指将蹭来的砂粉涂抹到手中空符上。他夹着符左右甩了甩，将翘着腿放了下。</p>

举符对月，符中央隐隐灼烧，阴邪侵之，今日还是不宜下井。</p>

方绝鹤眼神幽深，盯着一旁出神，嘴上却不闲着，噗地吐出符，将新绘的符收起。他抿了唇，眸子转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天边月，心念百转千回。</p>

傅观止在屋外好一会儿，与方绝鹤一窗之隔，他长身而立，两手垂着，也抬头望着月。方绝鹤这个位置恰能看到傅观止眉眼，月光瞢然也，他那双眸子不肯作罢，偷摸瞄上了傅观止。</p>

这人，脾气挺怪，模样却是不得不承认的顶顶的好。</p>

方绝鹤挪开视线，低头看了看几张黄皮纸，有些不知所措。这几日，他心中有两道音，一道告诉他，后世万般不幸都因他而起，是永远挣不开的枷锁。另一道告诉他，天让他重活，便是教他好好活下去，且惜命些，莫要趟浑水。</p>

方绝鹤脚下蹭了蹭地，心中烦闷，偏头长吁一口气，又重新看向天上月，云间重光依旧，傅观止却不见了。</p>

夜半秋霜降，天边尽如分璧断珠，被月光打得破碎。</p>

方绝鹤且对傅观止有三分兴趣，总归是百般无聊，便出了屋。他凭耳力辨了方位，走向右边。</p>

祝甘这夜引着明离君去了掩埋尸体的林里，杜家也去了周边摆阵。除祝甘夜里还走动，再无什么活物行动了，峒云村便如一方荒地。</p>

方绝鹤路过一座小祠堂，那里设了天师牌位，神像却被砸得七零八落，唯一完好的只剩两脚。</p>

傅观止正巧在祠堂里，他出掌将牌位掀翻，又碎了神像双脚，一阵朦烟呛气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像，蹲下身，用手一下下地挖着土，似乎要把像埋进去。</p>

方绝鹤眸光一动，跟着声寻了过去，没想到傅观止竟如此妄为，将村中遗迹毁去了。他“嘶”了一声，前脚踏进祠堂，还没说出话，一眼看到了傅观止身边的黑脸小像，正是沈应离那座。</p>

“……”方绝鹤先不作声，平平稳稳地走去，颤颤巍巍地伸手，准头却十足，当着傅观止的面拿起小像，奇道：“你做什么？”</p>

傅观止早知来人，却不大想开口，仍一下一下翻着土，待方绝鹤聒噪的声音再响起时才不可耐地淡道：“如你所见。”</p>

方绝鹤被堵了一句话，默了片刻，握着自己的小像，左右晃了晃，压低声音，失落道：“这邪大头作恶多端，搁外面便是了，你还想把他埋起来？”他吹了一口灰，道：“五星之行，分有疾迟留逆，祠堂恰设在四势之中，上面正好对着那轮月。峒云村从重建后便有问题，这些算计，非一时之力能成。而沈应离，正是设了招魂阵的人，纵他设了阵，也招不来自己的魂，你还不如骂他几句呢。不必多此一举。”</p>

傅观止顿了一下：“你不懂。”</p>

方绝鹤道：“是你不懂。这里着实不适合埋他，沈应离穷凶极恶，只能更恶此处风水。”</p>

傅观止回头，平平地：“给我。”</p>

方绝鹤上下抛了抛小像，奇道：“真是稀罕事。一路上觉得你淡漠疏离，倒是始终对沈应离有所偏袒。莫不是哪路邪教的信徒吧？”他紧紧握着像，沉声道：“我不欲予你，傅寻，别做傻事。”</p>

傅观止缓缓起身，伸出手，一言不发，只定定地看那小像。</p>

方绝鹤被他无声地执着盯出一股无名的火，三番整顿语言后，觉得自己实在是无聊，又立刻熄灭了。他背过手，向后移出三尺，咂咂嘴，严肃道：“非我不讲理，把像放在此处，必会招灾。由它自己去吧，便是粉身碎骨也是自讨的。”</p>

傅观止双目凝在方绝鹤面上，那张脸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却大抵是动怒了的。方绝鹤不惧他目光，反看回去，轻轻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哦，傅寻与我同行这般久，还没能一显真本事，今遭若是动了真格，我也算无憾了。”</p>

“你……”傅观止蹙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又过了两息，实在憋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气鼓鼓地道：“愚人。”</p>

方绝鹤也没能想出什么好话来，只这一刹，傅观止右手一晃，掌风卷着碎屑乱石打来，避开了方绝鹤周身，又一收一送，送出一道凛冽的风，打在方绝鹤袖翼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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