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1/2）

“何廖他，最为不驯，心性不稳，好染恶习。我爹对他……的确不好，可……不是师弟的过错。”何栩嗓音沙哑，提及这段不愿回顾的往事，有些恍惚。他双眼无眸，嘴角微微上扬，不知是讥讽还是在苦笑。何栩此时已经无什么可保留的，便如是道了来。

——何廖六岁那年染了疫，何显路过行医，觉得可怜，便施以援手救了。一番折腾后，何廖虽渐愈，但病根未除，又无家可归，何显心一软，便把他带走了。

何廖拜入师门时，在三人中年龄最小。

何嵊与何廖彼时都已到了有心思的年纪，自然是不欢迎这位半道入门的师弟的，可毕竟都是孩子，情绪满满都写在脸上，少不了正面交锋的一刻。

何廖当初身板瘦弱，小脸蜡黄，看起来就是短命的。何显每日熬些滋补汤药予他，早早便出去采药，到午时才得回来。

往日里，何显必会唤何嵊与何栩起来做功课，自打何廖入门，却再也没有过了。

何嵊与何栩知道何廖是个被捡来的，总是指着他说：“煞星，克死了爹娘！”

后来两人又商量着，要挫一挫何廖，思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妙计。两人趁何廖当值这日，将药材中掺了些毒物，只一些，不至被闻出，也不至害了人性命。

何廖早知何嵊与何栩看不顺他，心里虽有几分不服，却还是处处讨着师兄们的欢喜。他本就够万事小心，所以当得知自己抓好的药险些将人害死时，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想到了两位师兄。

何显为人心善，时常叮嘱弟子莫要辜负了本心。何廖手下的药材出了纰漏，他没有追究，仅是斥了一通，又携着何廖上门赔罪，便揭过去了。

何嵊却不罢休，与何栩又反复使了几次小心思，如是下来，纵是何廖心知，却又不敢明言，连带着什么罚都受下了。

何廖自知比不过两位师兄资质，也不去讨那份辱，只得忍下了。

那天以后，何显待何廖果然冷淡许多，生活又回到了师徒三人时的模样。何廖头次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何廖十四岁那年，何嵊与几个同龄人初尝温玉在怀是何种滋味，便沉迷于烟花柳巷，且总带着何栩一并去。

何显那时名声鹊起，何嵊与何栩有望承他衣钵，便是半点不能犯戒的。

何嵊看不惯何廖畏头畏尾的样子，这次叫上了他一并去，见何廖畏畏缩缩的，不免好笑，总是调侃着些。

那日楼里抓来了新人，听说是哪个富商家的姑娘。何嵊对这快活之地的说辞半点不信，当是什么噱头，那晚便开了荤。

谁知天还没亮，姑娘醒了酒，看到眼前景象，两眼发黑，要死要活的。何嵊知道这是出了事，本想给点好处打发一下，姑娘却抱着衣衫，一头撞到了墙上，死了。

何嵊也乱了手脚，于是唤来了何栩。何栩虽与何嵊关系好，这等人命关天之事，也不愿刻意偏袒着。何嵊却承诺，让何廖替他受这一次，他必会想办法让何廖洗脱罪名。

何栩想着，何廖总归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若是因这事，何嵊被逐出师门，他日后可要与何廖日夜为伴，看那张苦瓜脸看半辈子。于是何栩一咬牙，答应了。

何栩在酒中下了药，骗何廖一叙，何廖不敢对师兄不敬。这一来一往，就不省人事了。

第二日一早，何廖醒来，等待他的非师兄的问候，也非师父的青睐，却是昏沉的屋，与冰凉的尸体。

何廖不知夜里发生何事，却坚持自己绝不可能害了人。

这一早，富商与何显也寻到了此地。何廖手脚冰凉，心却是滚烫的，他看着何嵊躲闪的眼神，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又将以往被师兄种种欺压全盘托出。

何显却是一掌将他打了个趔趄，说何廖不学无术，又不知好歹。

何廖那时才意识到，师父对自己的印象已是恶上加恶了，又怎会听自己的一己之言，怪罪他的大弟子呢？

何廖直直地看向何栩，却不做期盼。两人对视许久，直到富商将他掼在地，一众人上来对他又踢又打，何栩才开口——但不是何廖愿听的：“何廖师弟与我们相处时，很是安分又懂事，爹……从轻处置吧！”

何廖闭上眼，想着，自己死了最好。

众人没有报官，富商带着人将何廖打了个半死，又收了些何显的赔礼，便走了。

何廖没有如愿以偿的死。何显给他医了伤，给了他些铜板，让他自寻出路，莫再从医。

何廖不想离开，除了何显，他在这世上便再无什么依靠了。纵然何显不信他，不喜他，但至少还是个牵挂。

若人连牵挂都无，是生是死还有什么分别？

何廖便死皮赖脸地跟着何显，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也阴沉许多。何栩却日复一日的心慌了。

又过了些年头，何显医术越发精湛，前来求师之人无数，却不知为何都被他拒了。

师徒四人从一场疫中走出，寻到了一处净土，带着侥幸活下的人，来到了峒云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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