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2）

何廖眼神发直，愣愣地看了看何栩，这一刻他本有些动摇，心中恨意占据上风，只刹那何廖便愤愤道：“我知道了，你们一个个的好是道貌岸然啊！你们是故意说给我听吧！我不怕你们，我不怕你们，我可以掌控生死，我可以……”他伸出手在地上一通乱摸，手掌中的血印在地，被他胡乱一拍，一连的嫩芽破土而出。不过只片刻，那些新生的青芽便升腾成一股黑气，消散得无踪迹。的确是障眼法，可惜他却不自知。

想必这招术，便成了后人嘴里所说的邪术，只是并非如传闻中是何显所用，而是何廖练成的。峒云村这桩离奇的事件，何廖已是洗脱不了的十成罪名。

只可惜，何显一代医仙，白白被人唾骂了这些年。

何廖环视一圈，将眼神定在相生上，他的身躯一抖，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从阵中一跃而出，掌中凝气，要扑向何栩。

方绝鹤眼中尽是何廖这疯也似的神情，他表情淡淡的，心中默数了几个数。几个杜家少年一同捏了诀，凭空接了何廖一掌，再度将何廖带回了阵中。

这时，头顶那片阴云挤成了一道线，线中透着光，正指向何廖。何廖抬头看了一眼，又张开手看了看，表情不停地变化，一会儿迷茫一会儿愤恨，他看向何栩：“我不信！我不信！这一切，都是你们害得！是你们活该！”他说完，不甘心地抬起头，正对那道光，声音嘶哑：“老天！你听得到吗！你若垂怜我，便让沈应离再世，让世人尝尝我的苦！”

然，并无人理睬他。光照到何廖脸上，他的脸便迅速地干裂开来，化成一片灰烬，何廖痛得面目狰狞，他不信自己就这样败了，他辜负了贵人的嘱托。

何廖的面部已被光吞噬，他最后伸出手，对向方绝鹤，欲控着他再掐上自己喉咙。他不怀好意地方张开手，刚刚发力，指尖又是犹冰刺骨般寒凉，与控傅观止时的情状相同。何廖收回手，强撑着身体，不愿就这样离去，他向前艰难地移了一步，看到相生上盈盈的剑光：“何显！你枉为人师！你……”

“轰”地一声，何廖的身体化成一片灰烬，被方绝鹤设的阵死死封在了地底。随他肉身化灰，峒云村仿佛传来一声叹息，幽幽地在树间回旋，飘进众人耳中。

满地的狼藉，精心的设计，成了何廖为自己备好的归宿。

离合杀的反噬，真真是可怕。

方绝鹤亲眼看到他化成灰烬，这才浑身一松力，尽管他有诸多疑惑，但好歹还有很多时间，待这件事告一段落，他再去抽丝剥茧。

祝甘在何廖死后，身体飞速抽干，他看着何栩，反复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变干成了人皮；连同晚晚也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皮，这张薄薄的皮被风吹起来，落进了何廖化成的灰上。

何栩抱着剑畏缩成一团，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只一直重复着“爹救了何廖”，反反复复说个不停。

天放晴了，泥泞的地中夹着碎叶，被光一照，明媚又灿烂。方绝鹤心中并无什么波澜，这件事始终让他觉得有头无尾，无从收拾，似已结束，又似刚刚开始。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这乱世，是不会自己消亡的。

方绝鹤头有些晕，他在这里又逗留了些时候，忽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向阵中走去，又轻轻蹲下，从泥潭里带出一块玉镯，正是被何廖扔了的。

“他倒是多疑。”方绝鹤将玉镯擦了擦，又带到了腕上，他浅浅地呼吸吐纳一息，抬起头，看见杜景之也未离去，正盯着地上两道深深的裂缝看。

杜景之知晓方绝鹤在看他：“这两道剑痕，出自谁手？”

忘了还有傅寻留下的剑痕！方绝鹤悄摸地打量了一下杜景之，他面上没露出什么颜色，这便不是个好事，于是方绝鹤豁了出去，一脸正气地道：“实不相瞒，正是晚辈。”

他理直气壮地站起身，试图在杜景之面前说个天花乱坠，谁知这一站，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方绝鹤眼前一暗，两腿一直，一头栽进坑中，摔了个不省人事。

·

方绝鹤一向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再不济，挨几下打也是受得住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遭挨了打，不仅大伤元气，还伴着发热，让他昏睡了一天一夜。

方绝鹤再醒来时，已是入夜时分。他身在峒云村一间小屋中，全身筋骨痛得厉害，脸颊上的伤还未完全长好，也伴着他龇牙咧嘴的表情疼了起来。

方绝鹤翻身下了床，向外走去。

峒云村对应的两口井被填满了乱石，方绝鹤仍在井沿中看到乱刀刻下的“栩”字，就是不知是出自何廖还是何嵊之手。

他站了许久，忽地笑了：“这世上倒是从来不乏痴人。同样一段往事，我从两个人口中听了两个模样。”

村外有棵巨柏，下有深涧奔流，旁还栽了不少桃树，只可惜时节已过，开不出花来。方绝鹤耳朵尖，听到了缠绵的埙声，他慢悠悠地走，过了一条溪，看见月下树梢上坐着一人，正呜呜地吹着埙。

方绝鹤便靠在树下，不自知地抬头仰望傅观止，渐渐盯出了神。

傅观止是知道方绝鹤来了的，却不予理睬。他的埙声像清醒着的，又像是陶醉着的，一次次同月光旖旎，很快便拉扯不清，难舍难分。

一曲终了，方绝鹤先动了动，他向前走出几步，想同傅观止说几句话，哪知他刚刚绕到傅观止左手边，树上的爷一转身，又留了个背影给他。

方绝鹤不信邪，左右各又走了两圈，傅观止便在树上同他一起转圈。

方绝鹤累了：“我认输，别转了好不好，我有话同你说，要不你下来？”

傅观止一动不动，也不做回答，两腿本微微晃着，这下连晃也不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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