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1/2）

月值中天。

云层挡住了光，树林花木像噬人深渊暗不见底，唯独水面潺潺粼粼，“啪嗒”地荡漾出波纹，又被吞没在长夜中。

杜景之端坐在这长夜中，面容隐着，让人看不透喜怒。他面前是一支烛，随着外人进入，烛火跃动了两下，接着燃烧起来。

杜景之在屋中等候已久，他盯着来人，只吐了一个字：“报。”

来者一袭黑袍，像是生长于这长夜中的影子。他鞋尖有些湿润，看样子是踏溪而来，他恭敬地交出手中信函：“不负主望。”

杜景之缓缓起身，走到他身前，却没有拿那信函，只是问道：“阮先生可托了话？”

“先生说，明离君之事他始料未及，不过他也提醒了主儿，留在峒云村，总会有些收获。”

杜景之闻言，轻轻叹了一声，苦恼道：“阮先生深明大义，道行高深，我恐怕难以参悟个中含义。”

黑影愣了一下，马上叩首道：“堂主英明神武！”

杜景之冷笑两声，挥袖将烛火带灭，他声音让人胆寒：“你还知道谁是主？你同阮先生往来，比我还要多呐。”

来人一惊，猛然抬头，想拔腿跑时，面前银光一闪，他只觉呼吸一窒，就跪在原地，再无声息了。

杜景之收剑入鞘，他身边又现出一刀客，从死者手上取了信，交由杜景之。杜景之握着信，却没有打开，他转过脸，重新将烛火点起，毫不犹豫地将信烧了。

“宋二已达云中？”

刀客不敢多问，便低垂着头：“是，已与晁家碰面。”

杜景之一指点在案上，他觉得有些疲惫了，微微吁了一口气。阮亦此人虽有无边灵通，但他终究是个外人。

比起信中内容，杜景之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改道而行，先去云中，要快。”

刀客双手抱拳，面露难色地：“阮先生不是说……”他话未说完，已嗅到杜景之薄怒的气息，额上便冒了冷汗，诚惶诚恐地：“请堂主赐罪。”

杜景之闭上了眼，摆了摆手，指着地上尸体：“埋了吧。”

峒云村挂尸之像已消，怨气顿时轻了许多，举头三尺之上也终是织出了湛湛蓝天。

方绝鹤睡的踏实，只翻了个身，就被一缕喜欢扰人清梦的阳光唤了起来。他这一觉睡醒，身上的伤反而不怎痛了，连失调的内力也沉稳了许多。

他拍了拍头，想起昨夜里同傅观止唱了一宿，唱着唱着他就不大记得清了，他睡着了？

方绝鹤坐起身，忽地他抬起腕子，昨夜交出去的玉镯此时正老老实实地扣在他腕上，还被他在皮肉上睡出了印子。而他手心中的伤竟翻出了新肉，昨天还明明没结好的！莫非这一觉睡了半月？

方绝鹤诧异，连忙推开门向外走。光有些刺眼，他眯眼适应着，一眼便看到傅观止垂着头，坐在院外藩篱下的小凳上，整个人都显得懒洋洋的，正迷迷糊糊贪着睡。

这人不会在外面待了一夜吧？方绝鹤走近了些，想想村中屋中简陋，又没有房梁，他莫非是睡不惯？

方绝鹤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身，又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头低到傅观止之下，托着腮看着他。

这样顺眼多了。

方绝鹤站起身，正要出院看看，不想傅观止睁开了眼，疑惑地看着他。他眼中清澈透亮，没有一丝刚睡醒的惺忪，似乎刚才只是闭着眼沉思。

“你在看我？”

方绝鹤吓得倒退了两步，顿时觉得窘迫，他指了指腕子上的玉镯，干笑了几声，示意他会妥善保管，便匆匆向外走去，被藩篱绊了一下，也没有丝毫停留。

他也不知傅观止何时醒来的，又或者他根本没睡，倒是他自己有些莫名其妙的。

方绝鹤揉了揉眉心，拔腿向外走，峒云村满村尽空，何显一生的功绩也将便这样被黄土掩埋。只是何栩与何嵊本该身死，却不明不白地存活于世，有些说不过去，这般事……

“道长。”杜西关早早看到方绝鹤身形，他站在村口，等方绝鹤走近了，便招呼了一声：“可好些了？”

杜西关同他关系缓和了许多，他二人早在四殊观时就有往来，后来许是小五回家后被杜景之勒令不准同方家人玩了，才慢慢与他生疏了。

方绝鹤答：“昨夜睡了一觉，转好了许多。”村口那块刻了“峒云村”三个大字的石匾被挖了出来，正要一并埋起来。此后，世间再无峒云村，或再十年后，这片山便可孕育新绿，再待人来筑屋建桥。

“何廖已身死，何栩却还未离去，七叔觉得蹊跷，先让弟子们去林中施净去怨气了。”杜西关看了看方绝鹤：“道长有话要说？”

“嗯。”方绝鹤望向前方，思绪四处飘了一会儿，问道：“我在涅河城遇到过一桩同样死而复生的怪事。李栋与何显师承蓬门，可有一人同他二人往来密切？”

杜西关想了想：“这便不得而知了，何显云游/行医，倒是没听过与谁一直有着联系。他会不会直接寻的何廖呢？”

这人倒是聪明，不过，他若先找的不是何显而是生性多疑的何廖，这也说不过去。能与李栋交好，并且将这小辈哄的团团转，会是什么人呢？

方绝鹤忽地想起何显落下的手册，他将册子翻了遍未能看到些什么，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那册中明显有漏页，若是能找到，定能知道个所以然。

“李晏婴靠的是剖丹，峒云村却是疫病，同样是活死人之术，不过两者都有相同处，那便是，术法不成熟。”

杜西关默了默：“道长之意，是有人在寻人替他验证这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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