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2）
铁骑踏出沈府，将这儿往日的清风霁月一并掳去，只余下了晓风残月。</p>
原是早有人弹劾沈却包庇祸心，事关流云乡不容小觑，便由上扣下了一道雷霆般的搜查令。然，柏山卫却空手而归。</p>
他们想从沈家查到的，是流云乡旧录。</p>
沈应离抗命不从，被从沈园押去，再一次入了狱部，这次却没那么好命。</p>
沈却尚被软禁，沈段陵与沈应容远在国师殿，沈家剩他来撑着，他却又没撑住，沈家的天是塌在他身上的！</p>
何人要动沈家？连那高高在上的君主也要疑心沈家包藏祸心？大哥可还好？沈应容可还好？母亲如何了？</p>
沈应离被扔在一间潮气异常重的牢房，这间牢房不久前怕是对何人施过刑，地上尽是血迹还有些燃尽的碳火。他那把刚取回的剑被人拿去，也不知拿到了哪，会不会还，那剑还未认主。</p>
他吃的是残羹冷饭，睡的是泥泞血池，再无狱卒对他笑脸相迎，沈应离不知，原来在尘埃未定之下，狱官都能听风是雨么？</p>
可笑一片碧血丹心，也是能被人指着鼻子说成黑色的么？</p>
沈应离更不知，他锒铛入狱这几日，坊间的流言已传的得是奇妙无比，神乎其神。</p>
传他沈家是奉劝孙氏弃城而逃的罪人，传他沈家包藏祸心已久，要让世家永世立于庙堂之上。</p>
还有一条流传最广的，有关于受冠之仪。传的是沈家二公子天生神通，是真正的神意所向，沈段陵终究是背离神意，沈应离才该是下任国师。</p>
因未从沈家搜出赃物，沈段陵与沈应容从国师殿脱了身，两人立刻赶回向沈府。沈应容坐在马车中，两手揪住袖口，紧紧抿着唇，一句话也没有说。沈段陵知道他被吓着了，多看了他几眼，却并不宽慰他。</p>
岌岌可危之境，如何宽慰？</p>
他本想着沈家根基稳固，一时难以撼动，倒漏想了原来连根拔起，也能斩草除根。</p>
事发第五日，马车进了城，沈段陵闭目调息，沈应容坐不住，靠在车壁上通过窗子缝隙向外看。</p>
街道里坊不失热闹，马车过桥时，人们纷纷抬头看去，一眼认出是沈家高轿，便有人指道：“是沈家孤栖。”</p>
“沈家孤栖，是那违背神意降祸沈家的大公子啊！”</p>
“沈家孤栖回城了！沈家要步孙氏后尘了！”</p>
这群人仗着自己有张臭嘴便口无遮拦地造谣生事。沈应容握拳，看了看沈段陵，咬牙道：“大哥……”</p>
沈段陵睁眼，摇了摇头。</p>
沈应容缩回车壁，闭上眼捂住耳朵，沈段陵看着他，淡道：“是群趋炎附势之辈，里面定有他府家丁带头生事，不必理睬。”</p>
他说完，马车外壁便砰地一声，仿佛被掷了什么东西，有人开了头，后面便有跟风的一起掷来。马儿受了惊，扬起了蹄子，驾马的车夫竭力稳住马，为难道：“大公子，这……”</p>
沈段陵隐在袖的手也死死握着：“走，速回沈府。”</p>
人们见沈段陵一声不吭，驾着马灰溜溜地跑，便壮了胆子更大声道：“二公子乃天命之子，沈家糊涂，沈家糊涂，我们却是明眼人！”</p>
——“沈家糊涂！沈家糊涂！二公子天生神通！沈家糊涂！”</p>
沈应离被囚十日，十日里无人问津，他不知道外面如何，夜里他听到最多的声音是鼠蛇蝼蚁之辈爬行声。沈应离发尖打了结，黏着血痂秽物，他头日来觉得恶臭熏天，现在闻惯了也不大嫌弃。</p>
他无什么大碍，只是挨了几闷棍，掌棍的怕是柏山卫的劳什子混蛋，打得倍疼，他挺硬气的，没吭一声。</p>
沈段陵回府，沈应离便也能出狱了。这日门外并无沈家家众来迎，他走出来时愣了很久，久到头脑僵住，全靠那双腿，麻木地向沈府走。</p>
沈应离没有哪刻比现在畏惧身边行人，畏惧他们投来的眼神。他实在是脏得不成样子，走路姿势也不甚雅观，若被人认出，又点到沈家头上说，这该如何。</p>
然，他不论走到何处，也没有人来落井下石，人们均远远地看他，那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怪异。沈应离不敢与他们对视，自顾自地往前走，方走出五步，迎面撞上一个小公子，他手中握着一块玉坠，挡在沈应离正前面，昂头恳求道：“二公子，可能帮我看一看，这是我小妹的，她被人掳走了，帮我看看她可还活着，好吗？”</p>
沈应离：“什么？”他问完这话，周遭那些盯着他的人一并涌了过来，手中拿着各物，他们各说各的，声音混乱嘈杂，淹过了沈应离自己的声音。他被这些人推搡着，手心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物件，还有人在后拉他的臂膊，拽他的衣裳，抱他的腿。</p>
说着什么——二公子乃天选之人，二公子要一展灵通，二公子才乃下任国师……</p>
沈应离有点害怕，他眼前乱成一片，脑中尽是杂言乱语，那些话进到他脑中，变成一道道闭塞的门，将他这个四处找路的人堵在逼仄空间。</p>
他想回家，只想回家。沈应离顿时怒不可遏，将手中物事狠狠地扔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人们一下子安静了，沈应离揪起那小公子，拉到自己面前，对他吼道：“谁告诉你的！谁告诉你的！我能不能看到这些，是谁说的！我不想看！我不想看懂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们知不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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