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1/2)
沈应离伤了筋动了骨,一觉醒后才后知后觉,痛了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初那几日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全靠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吊着这条命。</p>
胡夫人落下了病根,动辄头痛欲裂,沈应离自己也带着伤,去了东室一次。胡夫人那时尚在休憩,他站在屋外等了许久,想了许久,等到胡夫人醒了,进去请了安。</p>
胡夫人心事成疾,好生与沈应离说了些话,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沈应离,不一会儿又乏力了,沈应离便告了退。</p>
沈却仍未离开都宫,沈家到今日已是箭在弦上,是生是死全要看一纸文书。</p>
沈应容由国师殿回来安生了太多,每次去过师塾便回屋倒头就睡,沈应离找过他两次,皆吃到了闭门羹。</p>
沈应容也听了那些话,会不会对他心生芥蒂了呢……沈应离叹了口气,他不善辩解,待沈应容想通就好了。</p>
沈应离去不了演武场,也只能看看沈段陵在园中舞剑。沈家剑法缓急并存,急如狂风骤雨,缓如飘摇回雪,便更为深藏奥秘,变幻莫测,难以破解。</p>
就这样,过了半月有余。</p>
坊间传言愈传愈玄,愈演愈烈。显然已将流云乡之事散布出去,沈家百口莫辩,这本就是沈却的障。</p>
他沈家如今被放置在棋盘之上,做那可进可退却掀不起风浪的走卒,左右操棋者纵横捭阖,欲将这颗棋子并置吞没。</p>
沈却一生功绩无数,流云乡百户在他心中却是一道跨不过的坎。而这道坎落到君主手中则成了一把切断沈家仕途的刃,此时,功过相抵便是沈家的退路。沈却深深跪倒在殿上,他身后是池苑台榭,两边是顶天立地的铜柱,头顶是杏木梁柱,鎏金闪出奢靡的光,面前是那个他侍奉了半生的君王。</p>
他的影被透来的光照在这偌大的殿上,不过是高阁玉堂之中最单调的一道色彩。</p>
殿中铜凤在沈却眼中正振翅欲飞,它本就是不属这尘世的传奇,这时只待它引吭高歌,昂首冲破这樊笼,冲上那碧霄万顷,一去不返。</p>
而他沈却,需守这缔结君臣之系间的制衡之道,这座囹圄般的都城,是半步再也踏不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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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至安再踏入沈府时,未有看到外界所说的落魄。他跟随沈段陵多年,见过他意气风发之相,也见过他跌宕失意的模样,倒还未见过这时忙里偷闲的悠然。</p>
沈家家大业大,因犯下流云乡之事且隐瞒不报,被打得支离破碎。沈却自求留于大殿将功补过,换来余下亲眷北迁西走,各自派了一官半职,待风波过后再回这都城。</p>
沈应离见过许至安几次,印象里是伶俐会变通又好办事的。沈家鼎盛之时门庭若市,落难之时门可罗雀,他却执意前来,让沈应离高看几分。</p>
许至安拜过沈应离,远远地看沈段陵同几个收拾行囊的家仆一句边走边说着话,眼中渐渐湿润了,他道:“世家近日不太平,走远些也好,省得卷进这场风雨中。”</p>
沈家早已经卷入其中,只是尚未深陷。</p>
沈应离还了礼,对许至安道:“大哥所去北地为我父亲旧友把持之处,去那方倒也好。许大人莫要太过伤怀,指不定几年后便又可在都城见着了。”</p>
许至安叹着摇了头:“谁又能知道呢?这变故便是纺坏的丝,露出了头,便会诱人去拽,左右各一张手,丝越扯越长,绸就烂得不成样子。”</p>
沈应离默然。</p>
他在沈家混吃混喝十九载,自以为明晓事理,却原来是有人替他将厄事挡在身前,才使得他前路一路畅通。以至于沈家岌岌可危时,他却……</p>
沈应离振作了精神,对许至安道:“定有相逢的那天,都城太平无事,也无甚妖邪做诡,倒挺无趣。此番我与大哥不同路,去往西地,一人一边,守两方安宁,也算为沈家赎过。”</p>
许至安在沈家又逗留了一会儿,却没能同沈段陵说几句话,他想沈孤栖是不愿教人看到今天这般境地的,便照顾他颜面不去打扰,替着沈家打理了些家当,这才离开沈府。</p>
沈应离也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沈家将要四散,沈段陵与沈应容一齐前往北地,胡夫人仍守在府中,沈却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府。</p>
秋家那纸婚书看来是不做数了,却是辜负了秋姑娘。</p>
沈应离也不知带什么走,想着怎样也还要回,不如就少带些东西,省得路上颠簸成了累赘。</p>
他走至游廊,觉得天色阴沉,今夜许要降雨,一路定要多波折,不若待雨停过再上路。</p>
胡夫人实在伤心,沈应容在东室陪了她许久,两人哭成了泪人。沈应离怕自己伤怀,更怕胡夫人也伤怀,强颜欢笑同她说了些北地趣事,尽管让她宽了心。</p>
沈应容舍不得这个和他一起鬼混的二哥,却不知离别时分说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哭哭啼啼实在不够男儿气概,就憋着泪,苦着一张脸与沈应离好生说了说今后打算。</p>
天果阴沉许多,这种雨来的快走的也快,还伴着雷鸣电闪。雷声还远,只那黑云中腾起又落下的电光,像蛟龙般在云间穿梭。</p>
许至安唾弃这烂天,不肯为沈家留一条好路。他从沈府出来,便自己往府中走,想着日后要换个侍奉的人,也不知是什么脾性,定也比不过沈段陵,这便头疼起来。</p>
行了一半路,许是天气突变,街上竟空无一人。许至安后背发凉,他越走越快,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停下回头——一道浓血自他脖颈间喷涌而出,许至安瞪大眼睛看着来人,喉间只发出了咕哝声便倒地而亡。</p>
沈段陵行囊里装了许多书,沈应离猜着是带给沈应容看的,想着给他留个好念想,便没告诉他。</p>
兄弟三人一齐去了祠堂,再出来时,天上那片黑云越来越低,将午后压出了夜色。</p>
园中传出股股潮气,这般乌云盖顶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又热又闷实在不好受。</p>
沈应离先出了祠堂,沈段陵尚在堂中跪拜,他趁这会儿语重心长地对沈应容道:“记得听大哥的话,北地不比这里,受些苦就受些。莫让人再说我沈家闲话。”</p>
沈应容不喜这种别离之词,只点了点头,偏过头也同沈应离道:“二哥独去西地,也要保重,也要……”他说不出了。</p>
沈应离拍了拍他肩膀,也把头扭向一旁不去看他,怕自己伤怀,强逞着笑了笑。</p>
园中卷起了狂风,吹得柳树折了腰,枝条打得地面啪啪作响。忽地,下室那处传来盖过这雷声与风声的尖叫,沈应离转身看去,长廊中跑来一人。</p>
这人是方才派出运送行囊的马夫,沈应离眼熟他。马夫惶然地向这里跑,沈应离走去两步:“不是出去运送……”他话没说完,浑身一震。这马夫下身衣料已被血染成了红色,他腹部被剖开一道深口,腹中垂出什么软物随他跑来的动作上下摇坠:“外面……都是兵……”说完便扑倒在地。</p>
沈应离三两步上前,将他翻过身,伤口犹在汩汩淌血,人已咽气了。</p>
沈应离怔在原地,沈应容看不得这种场景,直觉得反胃,背过身去作呕。沈段陵从堂中走出,他向外看了一眼,语气平静:“去母亲屋中。”</p>
他话音刚落,马上从两侧游廊各跑来几个通报的,均是浑身战栗:“公子,外面来了许多兵,柏山卫铁骑也在,把沈府围了起来。”</p>
沈应离看了看沈段陵,后者却未看向他。沈应离心里一沉,二话不说,抓住沈应容的衣领,将他拖着走了两步,沈应容腿脚发软,被沈应离一拉便瘫在地:“大哥……二哥……这是怎么了?”</p>
沈应离顾不得回他话,将他拉上背,背起来就向东室跑去。沈应容大概也知发生了什么,他声音颤着:“二哥,我们不是可以去北地的吗?”</p>
沈应离跑的飞快,一路上见留府的护卫也正向东室那边涌去,他更是慌得不得了,怎么会突然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究竟怎么了?</p>
沈应离怕的很了,但在沈应容面前还是笑了笑,安抚他道:“是,别怕,出了点小事。”</p>
胡夫人面带病相,人消瘦了太多,她站在两树海棠旁,竟看着比那枝还细瘦还要脆弱。沈应离将沈应容放在东室,来不及与胡夫人说些什么,扭身就要去找沈段陵。</p>
沈段陵这次却是自己跟了来,四人共处一室面色不一,却又都带着凝重。沈段陵身后也跟进来一人,跪地速速道:“暗门已开,暗道出口还未被发觉,但也撑不了多久。但柏山卫手段阴险,此次有备而来,几位公子……”走的人只能越少越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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