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2）
江边拍来碎花，不知是从哪里凋了的梅，随风潜入水中，落得如此下场。</p>
方绝鹤坐在崖边，周身弥漫着冷冷寒意，是这冬里化不完驱不散的荒芜空旷。他两指间夹着一道符，借着这点火光照亮江边，听江水拍岸声，觉得它再也折腾不了多久，马上就要冰封三尺了。</p>
江边系着舟，一下一下地撞着岸，几名杜家弟子夜巡归来，踏着飘摇不定的船头走了上来，却没有察觉头顶上的崖边坐了人。</p>
方绝鹤待那几人离开后，自行跳下了崖，远处仍有其他修士放舟，他靠近江边，蹲下捏了一把江水，入手彻骨寒冷，打了个寒颤。</p>
汤捂子给了傅观止，他只能借着符火稍暖暖手。</p>
“晁三，借你的船使使。”</p>
方绝鹤没忘白日里晁师游如何刁难，在这儿蹲了许久，就等着人去岸空，放晁家的船去江里溜一圈。</p>
“晁三，谢谢你。”</p>
方绝鹤站在船上，解了那结，踢了一脚岸石，这晁家的舟颇有骨气的原地打了旋，还是被方绝鹤划着桨送远了。</p>
傅观止近日来总是乏得很，醒着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不知可是患了疾。方绝鹤惦记着这事，心里不踏实，想着此番出来再去蓬门那儿顺点灵丹妙药。</p>
江月和着水，在他桨边流转，这条江本无名，因生在嵇山旁，久而久之讨了个骂名，叫妄念江。</p>
说来惭愧，这江沈应离本是先取过名的，取作裙带江，结果给自己招了个衣冠禽兽的名声，就没再叫下去。</p>
月光被搅碎在这江水里，方绝鹤叼着符火，眼中光芒似流星飞渡，江面映着的同萤火竹摇，他在这江上阔步，身边皆是归舟，仅他独向江中走。</p>
划得累人了，他松了手，想起那天与他擦肩而过的一抹桃色，也学着仰躺在船里，抬头望着月。</p>
船随江水飘着，方绝鹤觉得差不多了，伸手撩了一把江水，在船上抹了一抹。他左手自袖中抖出一道符，还未触到船上水迹，符中爆出一道蓝火，炸了个四分五裂，星星点点的火光未落地便被风灭了。</p>
杜家先察觉嵇山脚下生变，却未处置，想必是一己之力不可收拾，不然这等功绩之事怎么也轮不到众世家倾巢出动。</p>
杜景之尚且忌惮三分，想来问题绝不是山下一处。</p>
方绝鹤又划远了些，再试探一下，符上未爆蓝光，连火也未燃，看来作怪邪祟只闹到了江心，还未再往远处去。</p>
那凭空出现的人头，百消不减的外丹，若以鬼神之说，似乎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嵇山孕育出的外丹，也不是说不通……</p>
方绝鹤摸了个大概，站起身向群山之中看，他来此这般久，还未感应到撰魂所在，不知那邪剑还认不认他这个主子。若是认，会不会重蹈覆辙？若是不认，转落入他人手中……</p>
方绝鹤转了转旋宫，抛到船上，慢悠悠地摇起桨，有一搭没一搭地动作，在孤江蒸腾起的冬寒雾气中，担了满肩风霜，做那撑船老叟。</p>
江水山色，本该是满身风月事，又因一个嵇山傍身，成了妄念。</p>
方绝鹤“哒哒”地敲着剑鞘，拍出些乐律，自己摇头晃脑地胡唱一通，随着江水飘向另一侧。他眼中映出一座高台，立于石壁之下，只囫囵看清了形状，约摸着搭了三人之高，伫于岸口，像在盼君归。</p>
他将旋宫抛出手，抛至半空，这剑摇身一变，成了只雀儿，先他一步飞向那高台。</p>
高台是蓬门搭的，台下明着火，几束光照得亮，有四个弟子蹲在一起捣药，草木味重，那杵臼也被捣得响个不停，都听不到方绝鹤踏岸之声。</p>
方绝鹤看几人卖力得很，也没出声，怕自己冷不丁说话吓着几个后生。他伸手召过旋宫，雀儿振翅归来，喙中衔着一枚棋，交到方绝鹤手里，又在他手中化成长锋。</p>
竟是座棋台么？</p>
方绝鹤收了棋子，看四人捣得差不多也该累了，这才原地踏了两步，等几人停了手上动作回过头来，笑着道：“在下四殊观方绝鹤，前来求一味药。”</p>
这四个少年手上身上沾了药汁，虽在夜深人静时捣着药，面上却不带疲色，倒是对方绝鹤前来有几分讶色。其中一个鼻尖上染了药的少年缓缓起身，挠了挠头，抱怨道：“啊，方道长……此番前来嵇山，我们未有准备齐全，被门主训斥了，罚我们在这里捣药呢，还不知捣到几更才能……”他话还没说完，被身边同伴踢了一脚，忙反应过来：“哦不知，不知方道长要求哪味药？”</p>
方绝鹤被这小少年逗笑，他摸了摸鼻尖，轻声道：“平日里拿来御寒的药即可。”</p>
那少年有所感应，用袖拭过鼻尖，又嘀咕了两句，甩了甩长袖，有模有样地道：“这味还是有的，道长且随我来。”</p>
方绝鹤随他同去，一晃就过了那处高台，不禁问道：“为何修缮这棋台？”</p>
小少年答道：“门主好掌棋吟诗，弹琴鼓瑟，自足于怀，来此后便命人搭了棋台。”</p>
方绝鹤再回想起那独钓寒江雪的场景，真觉这应如是该是龙章凤姿，风仪无双之人。他两指夹着那枚棋，在指间度来度去，由衷道：“竟能如此风雅。”</p>
小少年步子一顿，小脸一皱：“也并非如此，门主轻时傲世，搭这台是为解闷罢了。他……”少年愣了一下，好像在犹豫开不开口，终于还是低声道：“他根本不会下棋，他不悔棋谁也胜不过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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