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1/2）

方绝鹤熬了汤药，给帐里的人各分了一碗，外面刮起了雪，便都挤在帐中，捧着暖身汤药，听着雪声，聊起天来。

方绝鹤坐在傅观止身旁，端了一碗汤药饮尽，舌头涩得不行，向外吐了吐，想到傅观止还在身边，横下心咬住了舌头向回缩。却见傅观止低头抿了一小口汤药，含在嘴里，两腮微微鼓了起来，鼓了许久，愣是不咽下去。

方绝鹤当这人有毅力，在品汤药的苦味，又见他旁若无人地扭过头，把那一口汤药吐回了碗里。

方绝鹤：“……”

傅观止放了碗，涩得说不出话来，表情绷不住了，先张口吸了寒气，又吐了口热气出来，还在佯装轻松：“我未有受寒，不必暖身。”

方绝鹤笑声溢了出来，总算是发现这人的软肋，他这一声笑惹来不少目光。方绝鹤马上正襟危坐，从袖中抖出张与众不同的符来，抬眸看了看众人：“诸位若是觉得无趣，不如都来找点乐子，我这里还有一张‘存思符’。”

存思符顾名思义，是一张有着自己想法的符，乃是仙门世家常用来聚众玩乐用的。在符上浇些水便会出现些题目，多数题目都是江湖杂谈，风月秘事一类的，这符会自己找人回答，且赖着人不走那就是此人未说真心话。

此符就像是泼皮无赖，为正义之士所不齿，也不知是不齿于坦言心中之事，还是不齿于这种玩乐方式。

方绝鹤觉得无伤大雅。

方绝鹤推了那道符出去，引来了几名弟子围观，想了想杜景之这会儿不会来，都大着胆子加了进来，不一会儿就围成了一个小圈子。

方绝鹤借了傅观止那碗汤药，向存思符上淋了些，那符沾了水，机敏地抖了抖身子，环视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傅观止身上，拧着上半截身子，似乎是在坏笑。

方绝鹤轻轻拍了拍它，示意它莫要偏心，这符被拍得在地上弹来弹去，将一众杜家弟子逗笑了，还没笑多久，第一道题目便浮了出来——杜景之的情史。

杜家弟子们忙收了声，都低着头，想着不要被存思符选中，这背后论杜景之，搞不好是要挨一顿毒打的，且题目还如此刁钻。

方绝鹤也没想到这符竟学会了得寸进尺，出的题目较之以往更过分。他也跟着低了头，姜雁北那厮和他说了太多异闻，太过荒诞离谱，说出来要骇到这群娃娃了。

存思符在众人肩上跳着，忽然一定，选了一位脸憋得通红的小弟子。这弟子被选中后险些哭出声，摆了摆手，四处看了看，乱指道：“我都是听他说的，不是我说的，莫要来找我啊！”

存思符贴在他额上，赖着不走，这人迫于无奈，苦着脸道：“堂主他……他潜心修行，尚未娶妻，未有情史啊！”

存思符翘起前身，在他额上点了两下，这弟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豁出去，加上最后一句：“我们都觉得他不行！”

一时，被他话中一声“我们”包含进去的弟子们纷纷互相指责，众人吵嚷了一番，存思符飘到了正中间，在地上滚了两圈，浮出了第二题，方绝鹤定睛一看——应如是。

只有三字，应如是。

方绝鹤又看了看这群小弟子，一个个屏气凝神，唯恐说错什么话，头都要埋到膝盖上去了。存思符与方绝鹤心意相通，它在众人头顶上飘来飘去，找了一个看起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弟子，扒着他的手指，蹭了蹭他手心，等待着回答。

那小弟子叹了一口气：“好吧，轮到我了。”他为难地道：“我听说过一些闲话，不过不知真假，说起来怪怪的。应门主他，呃，呃，他似乎并不通晓医术，也并非蓬门弟子，而是为应双全应神医卖命的奴，听说是奴籍的出身，从前也不叫应如是，是弃了名姓的。呃……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这一圈弟子听得仔细，都对那东海曦和岛充满好奇，方绝鹤也不例外，待那弟子说完，他向后仰了些，微微点头。存思符在空中旋了一圈，扒着方绝鹤的衣领向旁爬去，这次题目未出却先选定了答者，众人目光随着存思符投向了傅观止。

傅观止浑然不知自己被选中，他离嵇山近了，身体便生了不适，前几日里嗜睡，这日醒来，两眼暂失了光，是看不到的。

觉得四周静了下来，他不动声色地扭过头，看向众人：“我？”

方绝鹤不出声，只看着他，左右几名杜家弟子见存思符终于选了外人，不由兴奋几分，纷纷出言回应。

傅观止沉默一下，问：“什么问题？”

存思符上水迹有些干了，它瞅了瞅方绝鹤，看不出他什么意图，便谄媚一般用尽全身力量，挤出几字来——心仪之人在何方。

方绝鹤瞥了一眼，淡淡地道：“它问傅寻心仪之人如今在何方？”

全部目光都聚在傅观止身上了，存思符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傅观止，在他头顶跳来跳去。傅观止看向方绝鹤，他早看穿了这场玩乐之局从始至终都由方绝鹤一手策划，此时却不得不答这问题。

“死了。”

傅观止尝到了比汤药还苦千百倍的滋味，他涩声又重复了一遍：“死了。”

方绝鹤一把攥住还在蹦跶的存思符，困在手心里，对着众人笑道：“不玩了。”说完，把那道符团入了袖，不敢去看傅观止，起了身出了帐。

帐外正飘着雪，方绝鹤向外走得远，把雪踩在脚下，零落成一滩烂泥，飘在他肩头的，发上的，被毫不留情地抖了下去。方绝鹤为自己的卑劣手段所不齿，想到自己为那点儿腌臜心思戳了傅观止痛处，登时就恼了起来。

方绝鹤翻出袖中存思符，一把掷进了雪地里，又补上了两脚，自己也直直地扑了进去，埋头在这片白茫，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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