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1/2）
冰砌长河，霜露浓重。</p>
妄念江再放不开舟，缚住了应如是的人，让他只能登台高望，看遍嵇山这一片空芜，唱罢一曲空谷传响。</p>
高台之上置了两个矮椅，一方案，案上搁着个青绿色的笔洗，五色瓷盒，银壶，最边上是个紫檀木的盒，暗抽屉向外拉开，里面放着一把玉梳，一副棋子。</p>
应如是摆好了棋，自己持黑，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待了待，又自己持了白，无情地堵上黑子的退路。</p>
他看着这死局，敲了敲棋子，从药篓子里掇来了些瓜芦，做好了待客之备。等巽风穿过炉子，点燃那离火，才真真煮上了茶。</p>
方绝鹤这一早从帐中出来，略有些气短流涕，是在雪地里躺了太久，落下了这疾。他将那身湿的袍衣搁在帐里，披了裘就出来，见入目皆白，走不开多远，本想去江中再探探，还是收了心。</p>
倘若真有一人与他一般闲……</p>
方绝鹤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处棋台，这样一个寸步难行的白日，被困住的不止他一人。他却仍要跨江而行，便提气点在江面，脚下滑得很，一路连滚带爬地溜了过去。</p>
昨日雪下得大，今早留了太多化不开的遗憾。蓬门啊……</p>
方绝鹤打了个喷嚏，远远地看到了应如是正拿着木槌碾着碗中碎茶，他徐徐踏上高台，与应如是两两相视，并不觉得生分，这算是两人第一次打交道：“应门主。”</p>
应如是提来银壶，在手中晃了晃，笑得惬意，理所当然地：“喔，来啦。”</p>
方绝鹤不客气，坐在他对面，持起了白子，揣摩了揣摩眼前棋局，问道：“应门主知道我要来？”</p>
这茶苦后甘，醇后香，应如是闻之即醉，可惜太烫不得下嘴。他持了枚黑子落了下去，又有点后悔，当着方绝鹤的面悔了上步棋：“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却知有人要来。”</p>
方绝鹤没说什么，思索着落下一子：“应门主便不问问我是谁么？”</p>
应如是这才抬头看了看方绝鹤，看了又看，奇道：“你是来贪我的茶，还是来贪我这个人的？”</p>
方绝鹤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自己上步的棋，又下了一子，轻声道：“以茶会友，又有何不可呢？”</p>
应如是看到了他的小动作，露出了一丝惺惺相惜的笑，倒没再说些什么。他取来一块方巾垫着，替方绝鹤置了一杯，袅袅茶香回味无穷，方绝鹤瞧那茶具上刻了四个大字“寒江先生”，与云锦的花纹叠交在一起，新奇地接了过来。</p>
方绝鹤小咂一口，放了茶，向前探着身，慵懒地问：“应门主还给这茶杯取了别称？”</p>
应如是拾了一枚棋，扔进了棋盒：“不是它，是我。”</p>
方绝鹤抬眸看他，应如是掂了掂挂着的荷包，指着自己，散漫地笑道：“我啊，我是寒江。”</p>
应如是，字寒江。</p>
方绝鹤搓着那茶杯，垂头，连忙换上歉声道：“应门主可莫要怪罪，是晚辈无知了。”</p>
应如是显然更专注于这局棋，并不是个计较的人，他吞了方绝鹤一枚棋，藏到了手心里，一脸正气地问道：“这茶可还算得上如禅似道？”</p>
这局棋方绝鹤总算下不下去了，他随便置了一子，附和：“坎水为琼浆，煎雪煮茶，道意非常。”他把视线投向应如是那把佩剑上，捏了一棋在手中把弄，有意无意地问道：“应门主这把宝剑青光射人，当得上名器美誉，看来却有些不趁手，不知可是蓬门那把神兵，朔风？”</p>
应如是潜心于棋盘，淡淡地答：“你既知晓这剑名声，也该知道，我不用剑。”</p>
方绝鹤在指尖运着棋子：“晚辈知晓，还知晓这剑本非应门主所有，而是上任门主应亦同的贴身佩剑。”</p>
应如是抬起头了，他看了看方绝鹤：“有何不妥吗？”</p>
方绝鹤摇头，落了子。</p>
应如是淡淡笑道：“万千众相，眼见只得一面，而非全观，朔风与我很是适配。却不如再来看看这嵇山，一重又一重，天高路远，谁又能想到此地也曾尽是正义凛然呢？”</p>
应如是接着道：“百年前沈应离爱徒在此逼他退位，救这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虽伤了师父的心，却何尝不是天下大义呢？”</p>
方绝鹤面不改色，手上的棋子却自己滚了下去，撞得棋盘叮当作响。他再动手抓了一把棋子，平声静气地：“应门主所言极是，就是不知令夫人与令爱此行可一起随同了来？”</p>
应如是向后微仰，看着方绝鹤：“不曾，此行凶险，未携家眷。”</p>
方绝鹤点头：“久闻令爱生的冰雪可人，应门主好福气。”</p>
应如是放下了棋子，坦然回道：“乱世未平，撰魂未封，我辈之福不过苟且偷安。”</p>
方绝鹤自己续了一杯茶，两三口便饮尽，觉得与应如是聊到了尽头，越说越是憋不住心头火，对他笑道：“晚辈佩服，这便去自省了。”</p>
应如是看着他下了高台，瞥了一眼手边的朔风，剑首处卷着雪，这冬比以往更寒人了。他低头欲再续这局棋，却见方绝鹤已趁他不注意毁了棋局，且还用棋子摆了图案。</p>
摆了个王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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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软玉拨了弦，午时易沾污垢，她足足净了半柱香时的手才肯抱琴，五指轮上了弦。晁师游想也不想坐过去附和她琴音，本想附庸风雅一番，没忍住先对着七窍打了个喷嚏，被晁软玉一掌推出了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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