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1/2）

“旧情那堪说……”

应如是用手支柱额头，于高台之上，静观面前棋局，以棋悟道。他嘴中哼着杂曲，曲调欢快轻松，被他唱出却哀怨婉转，散入凄凉寒夜。

又是一场死局。

“莫似我，几番离合，朝天歌……”

应如是笑了笑，从一旁握起朔风，听到潮声，面向妄念江，三指搭在剑上，衣摆被风扫得似纷飞桃花，连这满身风流也一并交代了去。

他猛然拔剑，朔风剑脊打出一道惨白的光，左手捋过剑背，朔风发出一声剑鸣，和着潮声响彻群山。

剑鸣周行两周天，八景应了这声鸣，唤醒了晁师游，帐外声响太大了些。他提着刀出帐，看到方绝鹤穿得单薄，握着那把旋宫，立于众人之后，盯着一个方向，两唇失了血色。

晁师游顺着他目光看向岸边，那儿围了一众人，稍年长的修士们列阵在前，年少些的落在后。杜家几个小弟子正聚在一起，同杜西关说着什么“他偷吃了外丹，我亲眼看到了”一类的话，声音极大，杜西关愁色不减反增。

方绝鹤心口钝痛，他知这是何感觉。他已有三百年未体验过这种同心共体的痛楚，折磨得他死去活来又割舍不得，把他从梦中拉回现实，从觥筹交错拉至刀光剑影的。

撰魂鸣了。

他眼中浮出阴戾，锁住心口，脚步沉重，向前走，走至列阵处，看向江中。

杜景之拉开天堑，箭上带了一道符，似出笼鹰隼，翱于天际，又笔直落入江面。那道符未触及江面，在水面上便化成了一道白烟，与江面上腾起的混在一起。

邪气横行，妄念江是源头。

众人一面要提防江中生出来的邪东西，一面要防嵇山中被这股邪气引来的其他邪祟，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贺堂主这会儿带着修士们把在嵇山脚下收集的外丹取了来，清点了数量，脸色大变，掂了掂长袖，左右看看，对人说：“不该啊！不该啊！怎么会少了这般多！”

围上前去的修士们还不知究竟是如何一回事，贺堂主拍了拍脑门，四处看着，焦急道：“昨夜值夜的弟子呢，少了七颗外丹！”

方绝鹤拖着步子走至阵前，本被杜家弟子赶着，待众人话音落了仔细看他，都被他眼中戾色骇住，不再出声。

方绝鹤蹲身，摸了一把翻涌上来的血水，冰凉的触感，恶臭的气味，他指尖颤了颤。

不对，撰魂的感觉失了，不是这江。

他抬起头，杜景之正命修士们布阵，江中的邪祟非同寻常，不可小视，需提前布阵应对。

贺堂主那边越来越棘手，他额上冒出汗来，佩剑落了地，来不及捡：“死了？昨天值夜的，都死了？”

杜西关俯身捡了剑，上前两步，递给他，冷静地道：“贺堂主莫要惊慌，值夜的弟子恰恰少了七人，我家的修士说……”他忽然轻声了，“他们皆偷吃了外丹。”

贺堂主一下瞪大了眼，接过剑来，万分不解：“这，莫非，这外丹……助他们尸解成仙了？”

方绝鹤捏了一张符，沾上血水，在手中握成一团，轻轻伸入血江，等符化成了符水，这才起身，向后退了些，微微昂头。

问题许出在外丹身上。

“贺堂主关心则乱了，尸解成仙若真是一颗外丹可达之境界，这天下便不至乱了百年。”

杜西关闻言看向方绝鹤，贺堂主也同样看去一眼，便握着剑抿唇摇头：“那也不该，不该啊！他们怎么敢偷这外丹呢！”

方绝鹤但笑不语，手心里攥着符水，当着众人的面，另一只手伸进外丹之中，颇为挑剔地拿了一颗最是浑圆饱满的，就着符水直接吞入了腹中。

人群骚动了，杜西关最先发现，大惊：“方道长！”

贺堂主连忙上前阻拦他，却已于事无补，拍了他两下后背：“小友，这不能乱吃啊！快吐出来！吐出来啊！”

方绝鹤避开他的第三掌，符水和着血水实在不是好味道，他被拍得内气翻涌，忙咽了一口气，对贺堂主充满关怀的铁掌摆了摆手，调整了内息，偏头道：“诸位，听我一言。”

方绝鹤指着外丹，朗声：“不如这样，在场的各位若还有偷吃了这外丹的，便直接站出来，与我站到一起。”

杜西关微怔，看向四周，黑压压的一片，无人吱声。杜景之向这边走来，众人纷纷为他让出一条路，方绝鹤毫不畏惧，又朗声说道：“诸位也看到了，接连两日，私服下外丹者皆遭遇了不幸，若不想再出什么意外，便与我站到一起。”

杜景之看着方绝鹤，待他说完，也道：“此事因我杜家而起，如今害出了人命，定要彻查。私服外丹者，若想保住性命，便站出来。”

杜景之的话回荡在这片夜里，此人此言分量足够，再结合接连两日尸体的惨状，众人心中惶惶，但见方绝鹤神色坦然，不一会儿便有人率先站了出来。

是施家丁字辈的修士，畏畏缩缩地迈出步子，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方绝鹤背过手，指头在后腰点着，似乎在算着时间。

晁师游在人群中叹了一口气，骂道：“都他娘的磨蹭什么，命不要了？”

这一声如钟鸣，有了施家修士的跨步，人群中乱了不少，或后或前各有人走上前，最后足有十几人站到了方绝鹤身边。

贺堂主摸了摸脑门儿，话音颤抖：“这么多人！这么多人啊！我这儿的外丹可没丢这么多！”

杜景之抬眸看着众人，冷声道：“贺堂主不必忧心，我杜家所获头颅与外丹皆悉数上报，至于这十几人，便要问问他们的家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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