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1/2）

应如是本已走远，这时退回了几步，忽的站定不动了。三人已走出了山穴，来到一处平地，面前是望不见尽头的两条山路，后路也被渐渐降下的雾瘴覆盖过，破土声接连不断地响，四面八方皆有。

方绝鹤回看来路，已走出足够远，他也站定，这才发觉脚下路微微颤着，碎石飞沙颠簸个不停。左手边是深不见底的山缝，颠簸的碎石不少都沦落进去，但听不到触底之声。

突然间，震荡变得剧烈，方绝鹤几乎马上伸出手来稳住傅观止，恐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方绝鹤扣住他手腕，与傅观止并肩站着，等震荡停了，想起峒云村外那片林地里傅观止的一句“我胆小”，松开了手，神采奕奕地：“怕吗？”

傅观止神色自若：“怕什么？”

方绝鹤偏头，把手中剑推出半截寒芒，低声笑道：“你这胆子忽大忽小的啊。”

傅观止一顿，许是也想起来了，只沉默地看着方绝鹤。应如是在雾瘴中轻咳了几声，挥着朔风就像挥了把小扇，与方绝鹤对视一眼，怀抱起剑，缓缓走来，他捏紧那小巧的荷包，拍了拍上面落的尘，向后轻轻一甩，道：“都在等我？”

方绝鹤偷摸着松开了傅观止手腕，随意应了一声。

三人再向前去，火符已打不出光了，方绝鹤推开旋宫，借剑的寒光在雾瘴中开出一条路。寒气太重了，向里深入，再深入，又于不知不觉间进了一处山穴，这条路四通八达，四处钻风，连枯藤乱木也生不出了。

光秃秃的一片山壁，十分压抑，旋宫微倾，剑身烁出一道隐隐的光，方绝鹤抬头向上看，看到头顶一片漆黑中露出几条闪着明光的石缝，那光也顺着一路而下，闪烁在石缝之间，慢慢远了。

方绝鹤掷了一颗石子向前，听两壁之间的回音，拦了一拦傅观止，向后看应如是：“应门主久居东海，该对方才几道奇光有所了解。”

东海常以五金、八石炼丹，方才那道光并非是真的光，而是黄白金液，乃是炼制外丹不可多得的好物。

应如是仰头看着，缓缓道：“此物在嵇山以承日月为液，还需复以火炊之，方可炼化外丹。”

“咚”地一声，方绝鹤不久前掷出的小石头落了，却似乎落进了一片水池，激得池水四溅，淅淅沥沥的。

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了，方绝鹤闭息向前，右手捏了剑诀，贴着山壁一路直走，头顶石缝中又亮出光来，他跟着光走，脚下土地渐软，再走两步竟淌进了水里。

方绝鹤一怔，向后撤回一步，甫蹲下身，脚下滚来了什么物事，捡起来握在手中，这才发现是一枚枚外丹。

这外丹颇有些烫手，像是刚出炉的，头顶的光仍在向一地汇聚，方绝鹤在指尖运着外丹，缓缓低了头。他找到了外丹滚来的洞口，轻轻用剑凿着，慢慢凿开了一拳大，光打在他眉间，向里看去。

应如是摸起两三枚外丹，皱起眉头，也蹲下身，在旁凿了个小洞，被亮光刺到了眼，缓了一缓才看去。

方绝鹤手上动作停了，他沉吟片刻，回过头对应如是道：“应门主好生会挑路，随随便便就找到了外丹之源，佩服佩服。”

应如是毫不客气：“客气。”

他三人所在之处仅仅为半山腰间，最底是一方深潭，黄白金液汇聚于潭中，全供了那潭里的精怪——便是和江中一样的，百面千手，血肉模糊，填了整个深潭，个头不小，看起来很笨拙。金液流入潭水，被它吸食消化，又从人面中吐出外丹来，再有其他手把那外丹推出去，送往山外。

方绝鹤想想自己吃过这东西吐出来的外丹，胃里不由得翻腾，握剑站起身：“江底该也有这黄白金液，杜家列阵催了江水，惊动了那‘聚宝盆’，余下的来不及化丹，便沉了底，坏了这山与川自古平衡的气，雾瘴便是这样降的。”

应如是也已起身，认可了方绝鹤的观点，半阖着眼，握着剑向后快走了两步，懒散地道：“如此，你我需得尽快喊人来才行。”

旋宫寒芒展露，方绝鹤旋身劈过，将山壁劈出一条裂缝，他再度剑而去，剑身狠狠插在缝隙间：“晚了，应门主该多带些随从弟子与门下修士出来的。”他握剑发力，面前山壁崩裂尽碎，那黄白之光闪在他面上，脚下的路也碎成一片，方绝鹤一跃而下，踏上一块凸起的石上，伸手去接傅观止，却见那人早已稳稳立到应如是身边了。

方绝鹤轻轻叹了一口气，甩了甩剑，指着聚宝盆，心道：这聚宝盆便是通过诱人去吃外丹，再把人引进山中或江中抢肉身的手段，才变得这般恶心。得找出哪一个是它的第一张脸来，尽快除去才是。

一雌一雄，今日阳胜于阴，雌便好对付些，且看看他们气运如何吧。

“应门主！”

方绝鹤大声唤：“里面有你认识的脸吗！”

应如是愣了一下，方绝鹤左手推剑，合身而下，踏了三下金液，足尖便满是踏破了的星光。他下一剑冷冽无情，擦着两侧峭壁，崩出零星石子来，直刺入精怪的一张脸上。

“嘁。”

方绝鹤提剑再跃出，若是一张一张人面来试，还不知要试到何时。他带剑一并跃出，剑下卷了一圈血，精怪所有的眼睛都盯了过来，忽的它从血肉中伸出十几双手，直直拉伸了一丈高，拉住方绝鹤脚踝，将他向潭水中甩去。

傅观止指尖一动，哪知应如是观察他许久了，看他眼神终于变了，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真是你表哥啊？哦，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傅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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