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2)
海面如镜,吞了天边的十分好月。蓬门高岭在海上载沉载浮,渔火星星点点亮着,海风就吹进了垒筑高阁。</p>
东海立了三山,总称为曦和岛,一山更比一山高,最高那座半山都在云端盘旋。山下光镜本无波无澜,在夜色掩盖下慢慢变皱了,海上渔火被海风吹得隐现莫测,慢慢连成一道光。</p>
东海本是三大家共掌蓬门,应双全清异后,只余下了他应家一家独大。其余两大家支离破碎,甚有人甘愿改名换姓挤进应家,便有人美其名曰:识时务者为俊杰。</p>
可东海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连文也手中剑饮血无数,他和他的剑皆知海下藏了多少杀机。</p>
海面飞起十几只“黑鸟”,振翅之时打起了浪涛,连文也凌绝在手,他踏海而过,翻掌刹那,凌绝一剑打出海中狂兽,咆哮奔腾着吞噬了一只“黑鸟”。机关暗翅折断,连带着操纵机关之人一并掉进了海中,掀起丈高白浪。</p>
连文也旋身拔起,他脚踏着浪,空出的手握住机关翼,腕贯力一翻,把黑鸟拉下水。他双目闪过血光,凌绝牵风曳水,划出的浪猛击长空,将本布满黑鸟的夜打出荒瘠一片。</p>
连文也左半面淌尽了血,他身上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腹部被机关铁爪钩出了血窟窿,钩上还淬了毒。</p>
应双全清异之行已推进四年之久,应家于东海几乎算得上是顶梁之柱,可这场杀戮还远远未结束。</p>
连文也奉命出海送信,这封信还没出第一座山,在海上被仇家盯上,才引来那机关暗鸟追杀。他已无多少力气,信还揣在身上,毒正侵入五脏,他还有许多事未完成,不想死在海里。</p>
越过第一道山,面前是应家高阁,连文也是不该进去的。他答应做应双全手中杀人办事的刀,要将应家视为以命相守之地,于应双全来说他也只是一条听命摇尾的狗,未得主子准允,这就是私闯。这时甩开了身后机关暗鸟,连文也捏紧凌绝,他要活命,咬紧牙关旋身而上,也展开两翼,腹处的血随着他动作喷涌而出,身影一闪,进了楼阁处。</p>
高阁之下是条曲折的长走廊,两手边亭榭以四时为序,一步是一处亭,旁边栽了春兰,再一步是另一座,旁栽秋菊。连文也错步雕栏之上,再跃起,恐自己污血落进青翠葱茏之中,用手捂紧了。</p>
他跃在厅堂屋檐之上,向东方疾行,蓬门最高的高阁足有十二层,他在第八层上运功向下俯冲,找着可避身之地。</p>
应双全建了五处药阁,这时子时都过,他信阁中无人。连文也唇齿间都溢出血来,毒将他折磨成了一个血人,他跌跌撞撞地落在棚顶,又滚到地上,用尽力气从药阁的窗中轻手轻脚进了去。</p>
阁中若有光,连文也以手掩住口鼻,抹了一把血在衣上,他扯开胸襟,撩开里衣,向亮着光的地方挪了挪身子,低头看了看伤口。</p>
本只有两指宽的血窟窿,随着他一路用功疾驰,裂得更宽,从中流出的尽是黑血。连文也急喘着气,不敢做出动静,阁中列了药架,干草药的味道盖过了他身上的腥气,他贴着架缓缓跌坐在地。</p>
顺着间隙,他偏头看向光源。</p>
光下有人,连文也翻进屋时已觉到。两屏隔出一处静地,其后也是两处灯架,书灯照耀,从镂空的花纹间钻出漏光。有个公子在光下,他身形单薄,看起来羸弱,着了绾色衣,背后绘了星月纹,这是应家人才着的色,星月之纹便代表品级极高。</p>
连文也暗道棘手,再看去。紧靠墙壁处摆了长桌,桌上放了皮纸,纸上堆叠着草药,公子正一一拾起,放在鼻尖嗅味道,两手摸索着,艰难地归类。他眼上缠着布,且缠绕手法笨拙,布也是片粗布,在后脑匆匆打了结。</p>
这是个盲了的。</p>
连文也屏息,他翻过身,两手游走在药架上,他抓了一把又一把药材,潦草又轻率地碾碎在手,往嘴里塞了些,又向伤口上撒,再将袖扯烂,简单裹住了伤处。他做完,抬手擦着脸上的血,想着离开前将这里清理干净。</p>
屏后窸窸窣窣的声催人入梦,连文也眼皮沉重,非他困倦,是毒的作用。他血已止住,不再外淌,但还需排些淤毒出口。他正想着,背后的光被人动了,公子灭了一盏,又提了另一道光,似乎是要离去。</p>
连文也吃力地蜷曲起腿,让自己隐在药架之下,他本就是夜行衣,很容易与黑暗融在一起。</p>
光却离他越来越近,连文也一动也不敢动,他偏头向背光处,等这道光渐行渐远,再做下一步打算。光变得若远若近,似有似无,照亮了药架的青绿之色,连文也的影被拉长,打到墙壁上分割成两部分,他料想这盲公子也该走了,吐了一口血出来,慢慢摆过头去。</p>
绾衣公子已解了粗布,那是一双清澈的眸,侧腰还别了一把带着剑穗的剑,毫无肃杀气息,是把文剑。公子正站在药架之间,若有所思地看连文也。</p>
连文也浑身一震,腹部紧缩,伤口顿时疼得无以复加,他又吐了口血出来。再抬起头,与人对视良久,那公子面不改色,先眨了下眼,连文也倍感挫败,努力撑开眼皮,抿了抿唇上的血,忍痛问道:“你看得到?”</p>
应亦同显然对连文也并不感兴趣,却对他的伤有几分薄趣。他摆了摆剑,把灯放在架上,有些迟疑难以开口,还是宣告道:“你,用错药了。”</p>
连文也闭眼,慢慢转过头去,向暗处挪着身子。应亦同见他刻意躲藏,两三步就追上了去,而后蹲下身,扯开连文也裹着的烂布条,抬手按住他肩膀,皱眉道:“你要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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