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1/2）

天微微亮，几个蓬门小弟子结伴而出，他们走起路来都畏畏缩缩，个个都低垂着头，只敢悄声说话。

蓬门处境尴尬，但好在应如是与弟子们并不亲近，此番作为也是他们意料之外的事。其他世家便未作追究，看在一场苦劳的份上，没有禁了他们的足。

他们悄然穿梭在巨石之下，方才是去为伤着的修士们换药，转身出了营帐，几人都认不清方向，有点找不到归路。

施广厦夜里难眠，握着宝镜站在江边，远看这些蓬门弟子很久，见他们胡乱穿梭一通，怕是要进了山里，出声唤了几句，抬手指了指路。

小弟子们纷纷道了谢，像一群游鱼，一甩尾鳍，马上就游了个无影无踪。

施广厦看着他们跑走，捏紧了宝镜，收回了到嘴边的几句关切之言。他内心深处是在意蓬门的，他的爱女就葬在东海，应亦同也在最好的年纪去了，甚至这两人他都没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施广厦只见过应亦同两次，那个男娃娃生得像他爹，天生一张寡淡又清冷的脸，心里头是热乎的，会对着人傻笑。

施广厦反对应双全清异，可那时中原因邪祟横行，他们无暇顾及东海。若是能劝一劝应双全，让他早些收手，应亦同现在该是盛名在外的神医，还有可挥霍的大把年华。

施广厦确实老了，他老到已经搬不起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就怎么也翻不开这道愁。他只能在口中默默念着两人的名字，将思念送上江风，搭一乘东流汇入海，传去曦和岛。

几缕热气方从他口中飘出，马上有江水湍奔击石，白浪打在黑石上，是场喷珠溅玉的混乱戏码。施广厦吃了一惊，凝神看去，看到有舟靠岸。

“施老。”

晁师游乘舟归岸，他这几日都早早就入了江，在江心试刀，欲再试出个什么邪祟。以至于一路紧盯八景，回来时忘了收住船，直接撞上了岸，落了满靴泥泞。

施广厦对晁家有不小好感，便是因那关中虎——晁甘棠的作为实在不凡，晁师游虽是他的幼子，但小小年纪刀法便已十分精湛，名声也传了开，日后必成大器。他心里将晁师游视为虎犊，眼看着那如山般的身躯，心中感慨，先点头示意，再温声问道：“关口可还好？”

晁师游收了刀，把舟系住，慢慢走过来，“有老头儿守着，不会乱到哪儿去。”

施广厦不置可否，静静待他越走越近。晁师游比他高出了太多，若要看清楚那张脸，只能抬头仰视着。好在这后生是懂事的，觉到有所不妥，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出几步，“有劳施老记挂着，改日去和老头儿说一说，让他差不多挑个时候找您叙个旧。”

施广厦含笑点头，眸光再投到那把宝刀身上，刀未出鞘，却有锁不住的兽性隐隐缭绕，时而聚集时而消散。施广厦想起了这刀在晁甘棠手里横斩云雨的傲气样子，问：“你是跟着杜家的老七来的？”

晁师游常听人唤杜景之为“二当家”，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他在家里排老七，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路上碰巧遇见了，晁家就来了我和我妹儿娃，人也不多，碍不着事，一路跟了过来。”

施广厦点点头，他其实想问一问的是方家那娃娃，“方家的小道长，你还记得他十年前的样子吗？”

“狗道士？”晁师游脱口而出，他马上闭了嘴，脑海中已浮现了十年前的场景。

方绝鹤是活着回了观，可身上沾满了嵇山里的邪气，整个人就是一把浸在稠血中的剑，血气太重，被禹湘子用铁锁牢牢锁在山下。

晁师游是跟着他大哥一起去看的，就想着问些有关嵇山的事，谁想八景一遇上方绝鹤就啸个不停，自己弹出了鞘。那狗道士也不知道抽什么风，忽然暴起，八十一道锁链都拉不住，眼看他红着眼夺了刀，要不是大哥反应快，给了狗道士一脚，把他踹回了山里，八景就要被折了去。

“印象深刻。”晁师游拍了拍八景，想起来就觉不悦，纳闷道：“施老提他做什么？”

施广厦叹了一口气，偏头看向山后初蒸之日，“他大哥前几日说起了此事，有一无心之言让我颇为在意。说的是他这弟弟变得太多了，十年前自山中回后，性情就大变了。”

“方钟胥啊。”晁师游微微偏头，想了想这人，倒没太多印象，他握刀度给了另一只手，冷笑一声：“他们家这群人，个个都喜欢事后悔过，何用之有呢？当初杜家执意入嵇山，便是明说了拿命去试，方家人想借此机立足，又舍不得方钟胥，派了个小的去，没想到弄巧成拙。人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方钟胥何必再做个假惺惺的关切？”

施广厦听进了晁师游的话，的确在理。只是前者的话只入了耳，方钟胥之言却是落进了他心里，再加上近日频频事发，不免让他觉得，嵇山一遭，怕是会超出他的预料。

·

姜雁北坐在一处耸立的断崖上，举着他的白玉佩，身边放着那把小破剑，目光却刻意错开玉佩，精准地落到脚下的一顶帐上。

远江从他这里看，能看清里面的寒流浸影，哪哪的树都盘根错节，因平时没什么人欣赏，长得很是随意。

帐中传出了拨弦之音，铿铿之音就如金戈铁骑踏来，听来比刀剑柔情，可律调又不输刀剑的锐利。

“看什么宝贝呢！”

一人忽然拍了他的肩，姜雁北本就是心虚地偷看，被吓得把玉佩扔了出去，整个人跟着跳了起来，在手上接了个三四次才握住。他握住玉佩，惊魂未定地看着来人，脾气一瞬就上来，怒道：“姜穆明，你讨打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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