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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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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之间,暝暝山穴把他拉回了如期而至的那个初春。</p>

旧丘之上是沈家残垣,残垣之外是沈墙的初春,沈墙之后是那首《四时调》,歌谣围绕着的是横跨百年也难裁悲的孤魂。</p>

方绝鹤面白如纸,仓皇无措之间,他还未发现自己已淌出了泪来。泪水似泉涌,将他从上到下浇了透,让他浑身冰凉。</p>

接下来,阮仪面露出善色,抬袖间拢来了暖光,淡薄之色骤然成了金缕衣,满身的光彩譬如昭日,他眉目是慈悲,唇边是笑意,他说:“二公子,别来无恙啊。”</p>

这不是沈段陵。</p>

旋宫应声弹鞘,方绝鹤紧握薄刃,旋宫被他捏出片雪。他拔地腾起,双目赤红,一剑挥出裂石之风,足以拦天地,阻鳞鸿。</p>

两边巨石已开始坍塌,阮仪也受剑风之扰,长发纷飞,衣袖摆乱,可他从容双开双臂,笑着看方绝鹤,那又是沈段陵的眉眼,是沈段陵的皮相,是沈段陵看向他时惯用的神态。</p>

剑锋霎时停在阮仪鼻尖之上,方绝鹤全身震颤,牙关紧锁,他就要失去控制,无助问道:“你到底是谁!?”</p>

阮仪目光中透着悲悯,他最善为人解惑,缓缓握住剑刃,血顺着流向方绝鹤手掌。声音温柔极了:“他骗了我,我找你找的好苦。可你太让我失望,我送去了杜释奴那样好的壳子,你却不要,偏偏要了这个小道长的。你又让我苦苦等了十年……”</p>

方绝鹤迷茫地看他,阮仪又向前了一步,旋宫被他的血浸透了,“地宫开过三次,一次是出自你父亲之手,是那时的流云乡血业。一次是你上次身死,沈贯为了从池中捡出断剑,活活抛下去百人。最后一次,是我派了人去找你。二公子,我真是好生心寒。你活了两世的命,其实都是我给的啊,你竟一点都不记我的恩惠!”</p>

阮仪猛地推开方绝鹤,看他狼狈滑稽地退步。</p>

大厦将倾,桅杆横折,破碎的青山激起浪花千丈高,它们生出了手脚,在沈应离的伤口上又擂又捶,每一下都牵起他的杀心。</p>

五年沉睡,五年东征,千古骂名,百年地宫,那些苦他都尝过,因着沈段陵一句——沈家是你的砥柱之山,他都挺过来了啊!</p>

别再作弄他了!别再作弄他了!</p>

方绝鹤血液逆流,汇聚于喉头,嘶吼出声:</p>

“陶息——”</p>

他咬碎牙齿,他喊到哑声。剑风暴卷十尺碎石,他此刻是一只瘈犬,剑上的血飙飞出白刃。他踩着绵绵无绝的恨,提剑划破山石,尽断昭融,大地潸然垂泪,长锋落下驰骋千古一势。</p>

他要杀了这人!</p>

阮仪还是笑着,他一动不动,满面笑意,那就是沈段陵笑起来的模样。他大义成全道:“来啊,沈应离,你要杀了我吗!你要弑兄吗!”</p>

还有一步之距,可他的剑失了魂。</p>

剑刃仓促落偏,方绝鹤用尽了全身最后力气,他忽然就失了筋骨,猝然跪倒在地,满脸的恍惚,满脸的泪,昂起头看向阮仪。眼里灰蒙蒙一片,那是濒死之相。</p>

阮仪乜着他,他真的心生怜悯,不忍看方绝鹤悲恸模样,闭上眼摇头,掩面道:“二公子啊二公子,息是全为了你着想,想着你百年后思兄心切,特意让你再看一看你大哥的样子。”</p>

他露出脸来,叹息道:“可是你好像并不感激我,你一向这样冷血,不过也罢。沈段陵的壳子,我用了百年,你本该早些与我相见,可你躲着我,你把撰魂折了……”</p>

阮仪俯身,声音沉进冰窟:“你总是让我出乎意料,你怎么敢折了它?”</p>

方绝鹤灵海混沌,他已分辨不清今夕何夕,但他清清楚楚记得曾掘地三尺把陶息尸首翻出,剁成了肉糜,他明明把该杀的人都杀光了。</p>

“你活着。”方绝鹤喘息,他说给自己听,不停地重复,“大哥死了。”</p>

阮仪回他,“你活着,我自然也活着。我们与它,皆为一体,我们是共生的啊。”</p>

他抬手指向剑匣,匣中残剑折出明光,穿透这晦涩的山穴。</p>

“共生……”方绝鹤低喃。</p>

阮仪这时却猛地踏上他的肩,将他踩至脚底,方绝鹤牙关都磕在地,唇齿间血流不止,可他连挣扎都没有。阮仪轻声:“你以为撰魂选了你,你就是天生神通吗?二公子,撰魂认的第一人,不是你,是我啊……我才是天下第一人啊。”</p>

方绝鹤一动不动,也不语,阮仪脚下发力,他说:“我要你用命帮我养剑,可你怎么敢折了它?我本可以在三百年前就结束动荡,开出一个太平之世,是你,让我苦苦等待百年之久!”</p>

方绝鹤用力抓地,甲间翻出血来,他这身子越来越瘦削,一双手更是骨节嶙峋。他想撑起身子来,被阮仪狠狠踩住,竟怎么也起不来。</p>

阮仪笑着看他,那是凌于万物之姿,他昂首朗声,“我若在盛世之上延续盛世,没人会记得我。他们只会记得是谁开创盛世,又是谁葬送盛世,将一个奉为神明……”他指向方绝鹤,“另一个贬为蝼蚁。”</p>

“而我,只需让他们尝尽疾苦,再稍稍送去一点甜头,他们就都会记得我的好。这就是……为奴者剔除不尽的贱骨头哇。”</p>

阮仪又遥指明光之处,他看得到光后是何般模样,“二公子,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p>

“你也配提夷世?”方绝鹤黯着眸哑声:“你也配?”</p>

阮仪大笑,“配与不配,我皆已活了百年之久,我遍尝人间疾苦,看尽世间沧桑,我比谁!都想要一个太平盛世!而你,就是祸世之源!”</p>

他为方绝鹤解惑,又为他指路:“二公子,我扒你大哥的皮时,他还没咽气,沈段陵好生有骨气,竟连一声都没有发的。你三弟都哭成泪人了啊,我若记得不错,那时你在哪里,你在出城的路上吧。”</p>

他看方绝鹤泪如泉涌,理智全失,“你想杀我,可你离开了撰魂,便什么都不是。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要杀我,那你就要接纳它,哪怕它会再次噬主,让你沦亡。可你恨我啊……”</p>

撰魂残片就在眼前,方绝鹤忘不了它刺进心房是怎样的痛,是怎样的冷。他悲哀地笑出声,可陶息说的对,没有撰魂,他什么都不是,他这具身体容纳不下沈应离那一身功力,禹湘子那八十一道铁链还替他封着,只有撰魂能分担。</p>

方绝鹤被仇恨吞噬,被苦楚麻痹,他从来都不是想活,他是怕死。他怕黄泉路上,沈却,沈段陵和沈应容寒着目光,他怕他们责怪,怕他们失望,好好一个天下,怎么就毁在他手上了。</p>

方绝鹤不要这样下去了,他麻木了,这次主动伸出手,握住了撰魂。</p>

炼渊再一次翻涌,阮仪听着妙乐,伴着憾天之声转过身,张开双臂,像拉开帷幕一般,为方绝鹤敞开一道光。</p>

杜西关看不到一丝光亮,深渊火海里没有生气,没有人迹,杜景之还带着伤,他那样落下去,必死无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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