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1/2)
瓮中人面目血肉模糊, 四肢已被削去, 眼中无珠, 口中无舌,喉头涌动却仍是无声,身体仅蜷曲在这瓮中, 成了一坨将死不死的烂肉。
阮仪稳居高位,掸剑在手,雪衣霏霏, 他无悲无喜, 飞身落下,剑尖指向瓮口:“我一直要他听见,要他听一听你亲口说原谅。我养他,待他好, 把他从怨气中拾走,从不要什么回报,也不要他记我的恩, 只要他杀了你。”
方绝鹤随风飘荡, 乱发扫面,他缓缓垂手,盯住沈贯空洞双眼,隐去一切情绪。
阮仪怅惘着, 怅惘自己一场空欢喜, 他难得皱起眉头:“可笑他太让我寒心, 将我的好心踩碎在脚底, 我养大他们,授他们功课,教他们记住沈应离带来的恨……他却也不记得我的好,为你,欺我瞒我逼我!”他愈加愤声,忽然大声笑起来,抬指隔空指在方绝鹤心口:“更可笑二公子将沈家剑法传给他,却不知那句‘剑道’,是我教他说的,这世上最懂你的,非我莫属。”
方绝鹤晃了晃。
阮仪剑击矮瓮,直视方绝鹤,露出畅快的笑意:“也要多谢二公子那时将身上神通告诉了我,不然沈家最后活的,该是沈段陵啊,怎么轮得到你呢。我本存了心让沈段陵替我养剑,可二公子太让我惊喜,我一瞬之间便想了明白,我知道,二公子终究是不一样的,剑定会选你。”
阮仪一顿,声声刺耳——“你的好徒弟尊师重道,将你封在地宫百年,这滋味好受吗,二公子。三百年,我成全他,让他等着你说那一声原谅……”
他话音未落,笑声未绝,电光石火之间,归离猝然豁出,剑光惊覆阮仪眼眸,却朝着沈贯而去!
一剑直抹喉咙,霎时血肉横飞,瓮身四分五裂,细细碎碎疾射迸出!
方绝鹤铿然落地,没有再看一眼脚下,他赐了沈贯一死,这时脸上尽是血,归离抖落猩红,眼里已无光,声如寒川:“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原谅他。但我知道,今天不杀你,我不会原谅自己。”
阮仪眸色遽深,急切展剑,被方绝鹤掠步横扫打退五步。
两剑对搅,啮出裂冰声响,登时青影白影纠结,阮仪滑步向后,单臂还架着剑,他挡下这剑,得到了一种满足,从两剑间隙对望方绝鹤:“二公子只有这点儿能耐了么?”
方绝鹤旋身荡开这剑,右手飞度归离,青衣猛振成一圈碧川,剑芒纵落,顿时勾破阮仪那身雪色,他终将剑度到了左手上,用起了左手剑。
阮仪避之不及,左肋猛地洇出血痕,他散乱后跌,摸了一手血,却像伤的不是自己。阮仪顿顿地笑起来,他眼中闪过光,偏头侧耳,抬手指着耳朵,轻轻说:“二公子,你听。”
宫墙似在跌宕,地面土砾颠簸,远远蹄声慑人,铿锵有力,赤红之影疾掠来去,如明凰巨身罩上浮榕窟。
阵风呼啸,阮仪站不稳般,退了几步,仰身大笑,神色无辜:“我容你们筹备这样久,竟也不配与我一战,仍难让我雀跃。你与小五,如此不堪一击……太让我失望啊……”
“你没把杜清之当人,”方绝鹤甩开剑上血珠,“你设计害死他长子杜释奴,还骗他死心塌地走进你为我布的局。”
“你我都是孤家寡人,不该有什么牵绊。”阮仪没有低头,他在陈述事实。
方绝鹤:“我不是。”
阮仪乜向他:“二公子,你会后悔。”
方绝鹤不语。
阮仪袖翼破碎,他一把断去,“你会后悔,没有与明离君同来,你支走他,独身赴死。”
方绝鹤面无表情,十指冰凉。
阮仪左手握剑,仅凭三尺长锋衡量着一场生死,他淡泊又冷漠:“二公子命犯桃花,好生让人羡慕。”
方绝鹤沉默,腕上玉镯忽的一烫,他半臂大颤,心口猛然重跳,抬手看向玉镯。
傅观止已入山沉剑。
方绝鹤缩手入袖,霎时抬眸。
他怎么舍得让傅观止受苦?他为沈应离吃过的苦足够多了。
方绝鹤放刃决然,提剑拔起,运了十成的力挥铗,双锋擦出雷鸣,锐响刺人耳膜,他左手摆剑,喉中抑着嘶吼。
阮仪与他撞刃过招,两人目光紧锁,近在咫尺,剑光里喷薄出渴血的味道,阮仪足下旁开,掌中发力,低声一笑。
阮仪问:“你知我最恨什么么?二公子。”
方绝鹤抵剑哑声:“你该死。”
阮仪指尖泛白,再问:“你知我最恨什么,二公子!”
方绝鹤沉声:“你该死!”
方绝鹤手腕震颤,觉到寒意弥漫,忽然抬眸凝视阮仪。剑身犹覆一层霜雪,方绝鹤纵身向后,辟鸿蒙轰然暴出剑气,铺成漫天寒障,他心下一凛,疾步后撤,此刃追风逐影,直刺方绝鹤胸膛。
来不及犹豫,方绝鹤猝然横挑击拦剑锋,于宫墙亘出一道裂隙,飞沙走石之间,阮仪空掌出势迅猛,不等他收剑,一把探向方绝鹤手腕,握住后贯力遽推。
方绝鹤汗如雨下,闷声一哼,身形忽滞,剧痛瞬时传遍全身。归离脱手落地,阮仪擒他衫角,将他摔至脚下,方绝鹤修为本已不及阮仪,被他压住胸膛,左臂已然无力,撑不起身体,喉中反出一口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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