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戚思慕（1/2）
蓝澈清冷一笑，满不在意的继续看着手中的书籍：“郭子兴？多日不见，谁给他长本事了？朱元璋大哥呢？怎么不拦拦他的岳父？”
祥礼道：“将军去南宁了，再说他向来与岳父郭老爷不对付。郭老爷定是想着能分些我们的家产，不过怎么会突然这个时候来闹事？”
此时另一个小侍女进来急道： “家主，您且出去看看吧！二小姐怕是撑不住郭老爷的胡搅蛮缠。”
她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书：“走吧，问候一下咱们的表叔老爷。”
蓝家大门被郭家上百人围堵，郭子兴冷着脸坐于客厅的太师椅上，气势汹汹。二小姐蓝樰依与他交涉不成，正头疼，早年郭表叔因生意有求，加上有自己父亲蓝老爷镇场，向来对他们蓝家是客气的，如今父亲去世，他不会再给蓝家颜面，趁机寻事。
“表叔别来无恙？这天气为何让大伙站门口吹风呢？”蓝澈一袭白色大氅立于院前，十分温和，祥礼知道蓝澈遇到任何事从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并不意味着软弱，她的温和是为了与人更好相处，以达到目的的方式。
惊艳从容的气质所有人一眼认出她是家主，精致完美，如琢如磨，仿佛世间所有美人雕像美图皆是参照她为蓝本创作，深不见底的神秘与清澈，五官漂亮到男女莫辨，如神如妖，美目流盼巧笑倩倩。她分明是个清瘦女子，眉目间却是隐隐万夫莫开的军人气质，不怒自威。
郭子兴见了她，适才的气势矮了半截，但还是定定神道：“侄女，表叔我今日来只有一件事，蓝老爷一直身体不好，前几年去世，我郭家也一直照顾你们，救急不救穷，从此我郭家便不再与蓝家生意往来，请现任家主在合约上画押，从此蓝郭两家分家，你我生意再无关系，除非……”
他话还没说完，蓝澈干脆利落道：“分家？正是侄女所想，之前是碍于情面，那请表叔现在把合约拿来吧，我签便是。”
郭子兴气不打一处来：“我话还没说完！蓝家依靠郭家采办货源，分家的事对你没有好处，这点你是当家的比我更清楚。”
“蓝郭两家从前是唇齿相依，但今非昔比。失去蓝家的支持，表叔您的起义军的军火也是个问题。不过想来表叔是已找好下家才敢来与我们谈分家，只是蓝澈最近新得了本奇书，制出的新武器，包括最新的火统和兵器，战场可一敌百，书有太乙神数，能观云望气，预言祸福。怕是不能给表叔分享。”
“你找铁冠子张中要到了《六甲天书》？你能制造里面记载的兵器？”郭子兴知蓝澈博览群书，诸子百家无一不窥，尤其对天文地理、兵法数学十分精通。但《六甲天书》是帝王玄学，普通人即使得了这类书也琢磨不出半分奥秘，这世上可轻松读通并为所用的，恐怕只有一统天下之称的刘伯温。
郭子兴不敢再有任何质疑，那就是眼前这个表侄女的能力绝不在刘伯温之下！
他继续道：“即使你会造武器又如何？你和樰依终究是女流之辈，你将来嫁人始终是外姓，我绝不能将生意交给蓝家外姓打理，除非你肯嫁与我儿。”
蓝樰依道：“表叔您是痴心妄想了吧！表哥早已娶妻，要我长姐给他做妾室么？”
“寻常女子不到十四岁就已嫁人，她已年近三十，难道有的选？再说嫁我儿有何不好？蓝澈你这些年在男人堆里外混得风生水起，韩山童对你言听计从，张士诚对你毕恭毕敬，就是铁冠子张中也肯将绝学传授给你，怕是给了人家不少好处罢？你知道外头人叫你什么吗？表叔我一把年纪了都替你感到羞耻，我儿不嫌弃你便是好的。”
十三岁的蓝玉此时拿着一个筒状模样的铁质物玩耍，他扣动机关后十声巨响，射出的弹药直穿门外横墙，从里面射出的箭头又诡异的再次飞回来被蓝玉抓回手中。所有人被震住。
樰依佯怒道：“阿玉，长姐才做出来的火统，不要随意在大庭广众玩，若伤了人怎么好。”
蓝澈满不在意，依旧淡然道：“外头怎么说是外头的事，不过表哥气宇非凡，蓝澈可不敢高攀，做儿媳就算了，但蓝澈可做您的养女，要不您现在将蓝澈过继过去，阿澈我从此姓郭，这样您就可彻底放心，不止蓝家生意，郭家生意也可交给我打理，您也不必日日与朱元璋大哥闹别扭了。”她表面无害，但句句话都能把郭子兴气得半死。
她如团棉花，软硬不吃，郭子兴支吾着正拿她没法，突然有人通传：“老太爷到了。”所有人毕恭毕敬的站成一排，包括蓝澈也微低头迎接，一八旬老爷子下马车，老太爷是蓝家太老爷，平日另住别苑，在蓝郭两家颇有地位。听完事情经过后，他道：
“一个月内，蓝澈选个好人家嫁人，把家主之位给弟弟蓝玉，从此郭家不可再生事端。”
太老爷的决定虽然给蓝澈添了堵，但郭子兴并不满意，他原本想着来找蓝家麻烦，不管是否分家，他都能得到些什么。如今他半点好处都没捞到，要一个乳臭未干的蓝玉打理生意，蓝郭两家合作的生意定要萧条了。蓝澈若是嫁作他人，还会成为自家起义军日后的威胁。
都怪自己受他人的挑拨给带偏了方向，这才反应过来是被人利用了，他叹口气上了回府的马车，瞥了眼那个立于暗处的高大的身影。
这一幕也被立于不远处的蓝澈敏锐抓住，她微蹙眉，也瞥了眼适才郭子兴看过的那个方向，嘴角添一丝冷笑，接着满不在乎的转身回府。
这几日蓝玉被抓着日日加紧的学习生意上的事，他喜欢武艺兵法，本就不是做生意这块料，他对于人情世故更是耿直得很，学得叫苦连天。
都知家主蓝澈要选夫婿嫁人，各地的公子贵族九流纷纷递来名帖，其中甚至有元朝的王族，起义军与元军的人面对面招摇过市，自称二主，虽然可笑，但这时混乱不堪的局势下却是常有的事。蓝家人脉极广，财力在整个元朝疆土中翘楚，即使将来她不再是家主，但娶到蓝澈意味着承了整个国土近半财力。一时间蓝家门槛都要踏破，祥礼见蓝澈对一切视若无睹，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他急道：“小姐是何意？让我把他们都赶出去吗？”
“都是些什么人？”蓝澈看着书，不感兴趣的问道。
“太多了，什么人都有，祥礼报一天名都报不完呐，喏，刚刚张士诚家的小公子都来了。”
蓝澈抬眼道：“他好像比我小十来岁吧？张士诚这是要我帮他带儿子？”
祥礼怯弱道： “那个还有……还有……”
蓝澈见他如此为难，玩笑道： “说吧，难道还有女的不成？”
祥礼拱手道：“不想大小姐竟英明至此。起义军韩皇帝韩林儿见您一直不嫁人，认为您定是不喜欢男子了，派人与我们说他的妹妹韩露仰慕您已久，她的意思是不管您内心是男是女，只要能跟着您，她都对您生死相随。”
祥礼被她盯得发怵，许久后她道： “是你胡言乱语的罢。”
“祥礼句句属实，小姐，祥礼知道您根本没把他们放眼里，但只要您一句话，您就是不嫁人不让出家主之位太老爷和郭老爷他们也拿您没办法，不能让家里这样下去啊。对了，陈友谅昨日又来了，他来过多次，每次都回绝了，这次您见是不见？”
她笑意微收，沉默了一会，祥礼见她这模样，以为她是在回想陈友谅是谁：“所有人以礼相待即可。至于陈友谅，他若再来就见吧。”
由于蓝家整日门庭若市，元军的人与起义军之人见面这里虽不是战场却总是分外眼红，严重影响了定远县居民安全与作息，蓝澈对此始终不予理睬，太老爷没法，只好亲自出面放出消息：他将亲自为蓝澈选婿，择定时日进行选婿大会。
祥礼告诉蓝澈后，她依旧丝毫不在意：“老爷子向来对我做家主感到不喜，这次难得一片好意，家中常日无聊，老人家爱玩让他去玩吧，替我收拾，明日我要去横涧山，朱元璋大哥找我有要事。”
“您此时要出门？那只怕赶不上您的选夫大会了。”
她喝口茶： “随他们去，嫁不嫁最终由我说了算。”
此时一侍女进来上前道：“家主，陈友谅公子来了。”
她道：“就在此处见了吧。”
陈友谅走进云霄阁阁楼，这一层是平日大小姐与人商议事情谈生意的地方，因为客人大多是是男子，因此客人与主人隔着一层帘子，茶香四溢，煮沸的茶水与熏香一起化作青烟，缥缈如幻，可隐约看清家主身形：仿佛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姑娘。
他行了个常礼道：“湖北起义军陈友谅，特来感谢家主雪中送炭之恩。”
她自顾喝着茶，也不言语，气氛微妙，陈友谅微疑惑看向纱帘后的她。
一阵沉默后，她将杯子往几案上不轻不重的一磕，语气淡淡没有喜怒：“常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公子不但不报恩，还恩将仇报。”
他淡然道：“不知家主在说什么，还望家主明示。”
“我很快不是什么家主，这也是托你的福，虽总算找了个由头卸任，但我并不喜欢被人设计圈套，蓝家是踏实做生意的地方，不要将你们在起义军里明争暗斗的那套心机算计带到我这来。”
陈友谅道： “见家主一面简直比三顾茅庐还难，不这样做，家主只怕这辈子都不愿意见友谅，只好稍微利用一下郭老爷对蓝家的觊觎之心引家主出来了。之后的发展，友谅也不知。”
她缓缓立起，修长的素手扒开眼前的纱帘慢慢走出：“那将军找蓝澈到底何事？”她缓缓走出，他对视上那双淡棕色的水泊之眼，不由得一怔。他眼神犀利起来，似要将她看入骨髓。她故意露出微微的不悦。
他知自己失礼，道：“姑娘与我认识的一个人极像。”
她语气冰冷：“经常有人这么说。”
“我说这话不是为了同你套近乎，是真的。”
她抬眼： “还是说说到底有何事吧。”
“那我便直说了，我想得到姑娘的帮助，若来黄州，蓝姑娘从此不必再为蓝家这些琐事困扰。”
她冷笑一声：“我就说老太爷为何出现得如此及时。断我财路，再来充当收留我的角色，让郭蓝两家决裂，从此郭子兴起义军走向没落。您打得一手好算盘。但未免也太小看蓝澈，如果这些对我来说也算困扰的话，您就不必来寻我做谋士了。不知您信不信，蓝澈之前可助您解燃眉之急，同样也可以随时让您的军队从这世上消失。”她语气冷漠里带着随意，仿佛这些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事。
“友谅当然相信家主的能力，只是家主多心了，都是巧合，但也可看做是天意。如今天下皆知您要选夫婿，到时蓝家下不来台，对大家都没好处。姑娘是生意人，应该知道凡事从简的道理，来黄州是对姑娘摆脱这些杂事最简易的方法。”
她深看他一眼，媚眼如丝，摄人魂魄般笑道： “等我从外出回来，自会来找您，到时详谈。今日请回吧。疑人不用，今后不必到处打听我的身份来历，我是蓝澈，在外名号娄玉贞，如假包换。”说完潇洒走出房门欲离开。
他却忽然叫住道：“选夫婿的大会，友谅可以来吗？”
她头也不回道：“随意。不过小女名声极差，只要您不怕天下人耻笑。”
她第一次感到若所爱之人不爱自己，那即使天下人都来仰慕，那也索然无味。
她前后清冷孤傲喜怒无常，让人根本捉摸不透，最后她又摇着头笑盈盈地离去。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卸下自己的淡定从容，眼睛酸涩，拳头微握：适才见她真容时被手中翻滚的茶汤烫了手，却做声色不动，现在已烫开了表皮，面上一层淡淡的血印，他也全然不在意：“小姜，除了那双眼睛，其余的完全不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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