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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妄之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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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芳哭号喊道:“那怎么办?”

村长垂下头,低声道:“只能看看过一会儿风雨会不会小一点儿了。”

话刚说完,曾芳已晕倒在茹见美怀里。众人急忙将她扶上床,剩下两个姑娘守在床边照顾着她,其他众人都走到门口,预备着等风雨稍停,即刻去清理现场,看看老太太是否能无恙,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

那场灾难性的狂风暴雨没有丝毫地停歇过,一直持续到天亮,门前的路已经完全被雨水浸没,足有膝盖那么深,好在屋底架得高,才免受雨水的侵浸。而曾芳的家已经完全淹没在水中,仅剩几根漂浮起来的竹子还能依稀地坐标痕迹。那一晚大家都没睡,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倾盆大雨在狂风中横冲直撞,滴滴拍打在众人身上。谁都没说话,但谁的心里都负着沉痛。曾芳醒了几次,但都被雨声催击得又晕了过去。

次日的黎明悄无声息地来了,风雨渐退,只剩下余威笞挞着屋顶,代替了鸟叫虫鸣,鸡啼犬吠所有的声音。水里间或飘过一具具动物的尸体,有狗,有鸭,有鸡,甚至连鱼也难以幸免。我们绕过这些尸体,淌着雨水,举步维艰地向老太太的屋子位置靠近。拉走了竖立在水面的几根竹竿,再举步向前,除了脚下穿流的污水,便就空空如也。我们几个甚至向周围扩大十来米范围,手脚并用,伸进水里不停地摸捞,仍是没能抓到一件有价值的东西。老太太固然已不知去向,却连半个碗碟也没捞着。村长建议大家各自回去,等他去召集村民们一块儿帮忙打捞,顺便得去查看村里有没有其他人也出了事故。

曾芳又再一次醒来,此时她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已是一副绵惙模样。她靠在高晓怡怀里,没表情的面孔看起来像是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气。张思思端着水,一勺勺地递到她的嘴边,但有一大半却流进了胸口,思思只能放下碗,拿几张纸巾往她胸口上直拍。茹见美坐在床尾,一遍遍地问道:“你怎么样了?”却也只能成为这幅场景里不可或缺却毫无特色的音符,并未能唤醒曾芳的回应。所有人都看着曾芳,又是关切又是凄然,满腹的皮里阳秋,抑或此情此景让人言不由衷。曾芳忽然竭力撑起已经失去弹性的上眼皮,茫然地看着所有人,最后定格在校长身上。校长惴惴不安地走上前,忐忑道:“小芳,别太伤心,你••••••”话没说完,曾芳又再次晕了过去。

一天后,曾老太太的尸体在山脚下的溪边被人发现,被一根大木头绊住,一半还浸在水里,她身边还挨着几具动物的尸体。除了衣服能够依稀辨认,她已经面目全非了,身上多处还残留着淡红的血迹。因为在水里泡太久了,全身已经发软发烂,只能架着木板被抬回来。为怕曾芳见到尸体而伤心过度,所以便将尸体停放在了一间无人居住的屋里。而曾芳却不预期地过度伤心,加上雨水淋浸,很自然化地发起了高烧,无论睡着了或是醒着,总能显现出一种神智不清的状态,她病倒了,脱离现实地活着。村里唯一的医生一早便表示束手无策,因为他只有祖传秘方,并不会看病。于是我们即刻将她送到市里的医院,但因为开学在即,我们几个都有任务,只能留下大Z和茹见美在医院照顾。

这次灾难,除了曾老太太,村里其他人都安然无恙,除了个别损失些家畜,大部分家里都完好如初。但田里所有的农作物都浸没在水中,无一幸免,只有田塍上的野草还艳绿非常,生机勃发。林伟相当感慨,说他第一次种田是注定没收成的,就算没给太阳晒死,也会被雨水浸死,看来种田才是最具备高风险的工种,也是最顶天立地的工种,脚下种的,还得看老天爷赏不赏脸,唉,原本打算囤一整屋的番薯,这么一瞬间就化为泡影了。其他村民也都一样,不过比起林伟,他们才算真正的损失,那几天里,几乎没看过一张好脸色,人人都忧忡上眉,长叹短嗟。为此,我们几个私下商量,决定把第一个学期的工资替补掉学生们的学费,以照顾村民们的生活,但学校得负责我们几个的每日三餐。校长大为感动,激动得到处宣传,因为此事,才让我们看到忧心下偶尔闪现的宽松的笑容。

积水在两天后全部褪去,只留下一个泥泞的世界。我记得小时候最喜欢和石杰在这样的环境里把湿泥团成一团,然后再包上些干沙,反复拍打搓压,然后两人将泥团相互碰撞,比赛看谁的泥团更加坚硬,无论输赢,总能感到无限的欢乐。长大之后回想起,每每能衷心一笑,原来那种欢乐是纯粹到那样的无可比拟。可此刻不单是我,我们谁都笑不出来,因为曾芳还躺在医院里。况且眼下接踵而来的事情更是令我没有回忆之暇。按照野村的习俗,停尸不能超过三天,于是众人便将曾老太太抬到山脚下进行火化,因为她的情况是属于暴死,按照惯例,她是不能超度,也不能垒坟,更不能献坟的,骨灰还不许土葬,只能摆放起来。

火化过程大概是半天时间,把架得大约有两层高的干柴全部烧得干干净净。我们几个只站了半个钟,便已忍不住,黯然先行离开。像这种场面,我们谁都没见过,特别是思思和晓怡,直至回到屋里仍是抽泣不止。世上有许多残忍,但我觉得最残忍的亦莫如眼看着一个人一点一点地消失来得更惊心动魄。之前我总认为可以漠视这个世界,那是因为有足够的勇气,可真正直面生命的时候,我才突然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怯懦。感慨不尽,时间有限。尸体完全消失后,村长便从灰烬中装了两把放进土罐里,而后将土罐安放在原先停尸的那间空屋子。无论怎样的一生,生命终将要归于尘土。只是,在变为尘埃之前,我们总要执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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