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花落忆河(一)(1/2)
锦江飘起纯白的淡雾,蜂蜡似的波光浓稠的荡漾在金色的河岸下,磅礴的气流吹动了尘埃,沿途融化冬日冰块的苏生,扰乱了寂寞的阳炎线条,扩散到公路的每一粒石子上,一侧精工雕刻的塔楼与碧绿的远山山下,一排繁华的滨海市场,赤橙黄绿各色的酒馆旗帜连成一排,随风而舞。
垂着藤蔓的梧桐树在一片苍茫的晨曦中拉伸枝干,像在溶金的水中用模具析出一根根纤薄却坚固的金丝,摇曳着仿佛断线零星却布局谨慎的棋局,那江溪中顽固的礁石碰出激流与乐音的交响,糅杂着鱼儿跳跃的鲜活呼吸,芳草在脚踝处因风而动,仿佛大地的心跳,紧紧揪住星夜的裙裾,从下到上传遍心灵的每一个感受细胞。
天空接纳了生灵的欢呼,仿佛一个模子印证了万物的奇迹,老朽的花苞重新饱满了起来,仿佛玉米的颗粒重温和往年一样的,丰硕金色的甜梦。
阳光庄严,细细的在地面,好像在绿色的平原及流浪者的颊上洒满金色的糖霜,街头洗衣的村妇推开那扇封闭了数个时辰的沉重的红铜或沾满铁锈的大门,游离的梦境,在整夜之后已然烟消云散。
气温跑赢了蜗牛,阳炎向树梢之上不懈的飞升,旗帜搭在白色二层小楼建筑的天台,那一条条浴过月华的豆藤攀爬在旗帜的铁杆上面,开着紫中带白的黄豆花,晴日如洗,乌鸫鸟收拢了尾翼在低空的屋檐前休酣,歇息彻夜时嘶哑的音符,一排太阳金色的栏杆那边,明亮似金银双色绸缎似的锦江河水正在向东北方向流淌。
雪茗搂着怀中的小狮子(缩小版的勾曜),在赤陵城东的水寨石板路上望着闪映钻石般光芒的锦江河水发呆,她系着棕色的狐裘围巾,一件刺绫棉衣银白色纤绒内衣,黑色呢子无扣外坎肩,一条擦过薰衣草色素香料的淡紫色棉裙,裙褶上挂着一根根系成蝴蝶结的蓝色丝带,一双雪白的长筒袜与黑色的短靴。
黑色的秀发像漆黑的子夜星幕,而清澈的钻黑瞳孔则彷如子夜的寒星,一根银色的束发带打成了斜十字的结,蓝色的发卡交织在发丝的黑色海洋。
今日,因以赛晋升,奉车都尉一职已经空缺,据说从襄陵也就是熊黑子(熊刃的外号)那调来了新官上任,好吧,以赛毕竟是成家的人了,丞相也不好意思把他当奴才来使唤了,奉车奉车,其实无非就是接送的副官,脏谈不上,辛酸累是少不了的。
雪茗也乐于看到底是什么炮灰又被派来了,她用指尖挑着小狮子的皮毛,一丝痒丝丝且绵柔的触感从神经中枢传到嘴唇:“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傲娇的猫咪而已啊!就让我好好疼爱你吧!”凡是魔族的形化兽形状态,一旦法力用光体积就会缩小,勾曜论人臣可谓元老,而论魔族,他的水平还只是婴儿水平啊。
阳光盘旋,街道上有梧桐的叶子和光点下舞动的尘埃发出稀疏的摩擦声,鸽群,散落的羽毛扑向大地,在街道的另一头,那酒旗半遮的西边的湛蓝与苍茫之下,一辆金色底盘,用银做的扶手,桦木制成的车轮,以及用榆木制成的车厢,构成了雪茗眼中的一辆贵族的红色马车。
马车挺稳,只见纤长的手指掀开金蚕丝织成的粉色牡丹纹理的白色门帘,几颗玛瑙珠子叮铃作响,那手指的骨骼清奇的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感觉到一种香气,那是一股柠檬水混合了香油的酸香,同时与榆木车厢所散发出的淡香交融,又好像又一股奇妙的檀香,那是马车中的抱枕传来的味道。
走下马车的是一位清俊的少年,他那中分两翼的漆黑长发,一双闪光的黑眸,用方铅与薄荷水点缀的黑眉,细腻的像白蜡烛般不含杂质的皮肤,在精致毫不弯曲的笔直的鼻梁上微微泛起一丝太阳的金光,鼻翼清秀,鼻尖微微翘起,两侧的鼻孔在笑盈盈的衬托下显得分布平均,两瓣粉红胭脂般晕染扩散的嫩唇轻盈抿起,一丝温顺而暖融融的笑意就从那里生成。
少年着一件无垢的丝绸,咖啡色长长的袖管让尘埃避让,雪貂白绒的皮草围巾不对称地搭在左肩,他手上戴着一副防水用水牛皮棕色手套,轻摇紫金大扇,一袭米黄色优雅的拖地长裙,腰间别了波斯骆驼皮包裹的铁质水壶,红绳穿了南国的月牙形玉佩。
雪茗站在路旁看着那些奴隶跑前跑后,先拿着扫帚把街上散落的蔬菜瓜果扫了一通,喷上柠檬水,撒上薄荷叶子然后将波斯棕色的大地毯铺开,少年伸出鹿皮的长筒大靴,内翻天鹅绒的贴层让他落地几乎无声,他走上地毯,轻盈的步伐下有奴隶匍匐的三叩九跪,他向街角站着的雪茗瞟了一眼,雪茗周边是无人的街道,那些百姓每次遇到官府贵人的马车都会立刻撤回楼栋里,她知道,自己在那个少年眼里一定够怪的。
少年将扇子一收,喊来马车后面的奴隶长官,将扇子拍在她的手中,奴隶长官穿着一件白色的布,轻轻鞠躬,退后几步,径直往雪茗站的街角走去。
“那个女孩!”奴隶长官拿着少年的扇子冲着雪茗的方向一边大步走去一边叫道:“没听到先锋队的号角吗?赶快离开大路!不然,你一百条卑贱的命也抵不过国家的损失!”
少年此时正用手抚唇,环顾着赤陵市场的建筑,听到有喧闹的声音便回头望去,他毕竟跟他父亲多少见过点什么,当他望见奴隶长官正训斥雪茗的时候,一下子傻了,愣了,一下子神气全无。
他快步跳下红地毯,一把推开奴隶长官,强摁着她的头双膝跪下,手交握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在跪姿时尽可能鞠躬道:“请,至高无上的您,看在家父的援兵之恩上,饶恕这个无礼的贱奴吧!”雪茗昂起下巴,目光下垂,斜视跪地的公子,轻轻抬手,掌心按在他的额头上,好奇的问道:“你是谁?”
少年垂下手,一把撑住地将身子撑起来,晃了晃身上的土,抓住雪茗的肩膀问道:“皇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熊飞啊!你的义弟啊!”
他的语气,几乎是从逼仄干涩的喉咙之中,艰涩的挤出一个心虚的音,雪茗高傲的蓝色领结,克扣了他的勇气与贵气,她深如子夜的黑瞳泌出一丝柔情,俯身凝望着他脖子上青筋的一次次动摇的颤动。
“五年前,印在你额间的吻,现在还留有痕迹吗?”雪茗蹲下身子,捧起熊飞的面颊,熊飞的眼睛如溪水般清澈,带有茫然与胭脂粉末下的惊喜,雪茗的指尖触感仿佛蜜蜂触碰到花蜜的舒适,甜美柔和的目光,为五年前那早已断链的安宁再续一吻。
雪茗毕竟还念五年前,是熊氏父子救了她和勾曜的命,而且她自小也有强大的怜悯心,从一开始理解不了在战争中失去亲人的痛,化为漠然穿插的代表着旁观者清的线条,雪茗介入了时代的黑暗,也成功打开了熊飞的内心,在几个童话故事之后,她亦成功取得了熊氏父子的信任。
‘五年了,都说女十八大变,没想到男人居然也是这样,连熊飞这样的十二岁正太也成功变身成美少年了。’雪茗坐在躺椅上,微笑的看着身边白净的熊飞。
熊飞手持扇叶贴在下巴上,半掩着青涩的微笑,他叹道:“是啊,五年了,皇姐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雪茗懒散的向椅子一边靠靠,低头摸了下自己的胸口,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默默道:;‘一点都没变么?呵呵……’
锦江的雾附着在嫩绿的叶片上,云在日光日渐灼烈的庇护下将温度和软绵绵的云朵一并压低了,穿透雾霭的光芒像径直且坚毅的利剑,跨过严寒的河流,再度回归了温柔的绿意。
微凉的风里裹挟着一股冰与花蕊裂开的甘甜,湿润冰冷,这味道与风好像又催绿了荒山野岭那些并不成熟的红与绿。
‘只是,熊飞,在战争中度过不幸童年的你,如今,也要执起长剑与黑暗斗争么?知道一场战争究竟有多少儿时的记忆最终化为飘零的花瓣,永劫大地,永陷黑暗,一步步迷失,一步步塌陷,我想,这并不是你父亲所赞同的,你对生命的理解吧?而我们,究竟在何时才能真正结束这一切苦难?’
是的,童年在战火里,不过是冬日的小小花蕊,在渐渐阴沉的潮湿的雨季,那一丝感伤,就是成长的味道。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世界,可以给孩子们营造这样一个世界——可以遗忘战火的残酷,可以远避政治的暴虐,军阀独走的嚣张气焰,那里可以捡拾丢失已久的童心,那里烦恼像柠檬汁一样将酸涩扩散在日渐成熟的感知中……而那些无人理解的不幸、无法表达的欲望,诸如此类等等,纷纷会化为一抹自嘲的微笑,然后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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