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试探(1/2)
如果是故人,那么抱歉了,他没有叙旧的好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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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无数鬼魅魍魉纷纷登场,而在小小的铁皮屋中却是死一样的静寂。昏黄的灯泡不住闪烁,明明灭灭,映得周围事物都添了三分森然气息。相对而坐的少年与青年一言不发,面容在灯下模糊不清。
萧楚垂着眼,定定地盯着自己的手背,那上面跳跃着几道丝线,纤细得几乎看不真切,却深深扎进他的血肉之中,还仿佛活物一般不住轻轻颤动,显得诡异而妖异。在灯下泛着银光的末梢绷得笔直,归于对面的黑发少年五指,随着他手指不时的挑动而向更深的地方延伸。并不疼痛,只是丝线带来的冰冷触觉让萧楚感到反胃。
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了,自从在这个地方醒过来,他的世界观就一次次面临挑战。比如那身危及生命的伤势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痊愈如初,比如一天三次的血液检测。而带来这一切的人毫无解释意图,除了每日定量的抽血他们几乎没有交流。而绝对的实力差距让他死了逃走的心。
分析完最后一个异常,君沧溟收回精神丝线,血液中蕴含的无数信息通过精神网的筛选反馈回大脑,他半阖着眼睛,掩盖自己眼底因为精神高度活跃而流动的银芒。
情况与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蛊术其实是黑暗系法术中一个冷门的分支,因为这门法术对外物的依赖实在太大,蛊术师若是没有蛊虫,本身战力不值一提,因此君沧溟那个时期在那片土地上就已经乏人问津。他因涉猎广博曾学习过,但他一个近战辅法的主攻手怎么可能真正在这上面下功夫……
君沧溟心里发苦。主流的蛊术一般用于控制,低等的控制身体,高阶的控制思想,早期在那片土地上曾被用于控制奴隶,蛊术师因此被大量招揽。但随着符文、契约等便捷法术的发展,蛊术逐渐被舍弃,大量丧失生活来源的蛊术师为了谋生将蛊术推向恶毒血腥的发展道路。毒杀,折磨,吸取修为……一切为了满足雇主的需求。尽管君沧溟不曾认真钻研这种左道法术,但咒术类的破解殊途同归,要解咒并不难,只是……跳进阴谋的感觉越发浓郁。
他在这个人类身上除了钟心蛊,还发现了血虫的虫卵,血虫在那片土地上比较常见,因为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吸取修为。
灵修者和绝缘者最大的不同就是前者体内拥有天生灵气,这是他们修炼的根本,天生灵气,精神力和体质是灵修三要素,其中天生灵气算是三者中最好增加的一样。灵修家族的孩子往往会通过吃丹药泡药浴来增强血液里的天生灵气,但还有一种比较速成的方法——夺取。
邪道人士饲养血虫,让它们寄生在拥有天生灵气的人体内,血虫会慢慢吸干这个人的力量,耗尽他的生命,最后破体而出,不过这邪恶的虫子也没好下场,最后会被吸干净力量死去。
如果下蛊的人是同一个,为什么他要让这两个人互相厮杀?而且看样子目的还是叫他们同归于尽?
君沧溟想,这个人类身上的血虫已经快要到成熟时刻了,但钟心蛊却是最近一段时间种下的,如果宿主提前死去,寄生的血虫也会化作血水,必定有什么叫幕后的蛊术师不得不放弃吞噬这个人类身上的天生灵气。
君沧溟用温和手段除去了钟心蛊,对着血虫犯了难,这种已经种下很长时间的蛊虫,他这种半吊子蛊术师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子虫当日自爆后,幕后人立刻催生隐藏在宿主体内的虫卵,令幼虫快速生长,如今还差几天功夫就要成熟了,他只能用精神力抑制住血虫的生长,慢慢想办法。
可是,那个幕后蛊术师到底是谁?虽然说各个位面出现相似的东西很正常,大联邦就也有虫族生物,但这些蛊虫身上的黑暗气息绝对是那片土地上独有的!他绝不会认错。那个蛊术师就算不是那片土地的人,也绝对和那里有关系。而万一真是故人……就绝不会认不出他,当年凶名赫赫的魔冥域主座下第一战将。
君沧溟抿紧了唇。无论如何,他必须彻底根除这个祸患,一旦被那片土地的故人得知他的踪迹,就不是死亡能解决的了。那些纠缠到已经分不清且不需要分清缘由的仇恨,绵绵不绝,而他,已经不想再涉及了。伊溟寒已经死去,他身上背负的一切荣辱恩怨都随着死亡烟消云散,活着的君沧溟只想安分地过完这一生。
他想活,所以那个祸患必须死。但虫族低下的精神力使它们非常容易躲过精神力者的探测,没有明确的范围,想找出它们的老巢如同大海捞针。
连对手方向都摸不着,谈何根除?
他将目光放在萧楚身上,也许……合作会是个不错的选择,精神提取虽然便捷好用,但提取的记忆永远支离破碎,甚至还会有大段缺漏。在这种大事上,他不想冒险。
“你很快就要死了。”
君沧溟很直白,可惜这样一句话,这样的气氛,怎么都给人一种‘灭口’的联想。
“呵呵。”自知死到临头,萧楚嗤笑一声,“说吧,你是哪边的人?既然都要死了,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你中了蛊。蛊术算是一种左道修炼方式,走阴狠歹毒的路子,算不得上乘。”接着,君沧溟简明扼要地解释了蛊术的相关信息,深蓝的瞳平静地对上萧楚,“不相信?事实胜过一切。”
他虽然不会养蛊施术,但血虫喜爱充满天生灵气的血液,逼它显出痕迹很容易。
萧楚戒备地看着君沧溟划破手指,当血液涌出伤口时,他心口突然一跳,灼热到仿佛要燃烧起来的温度从心头蔓延而出,直烧得他意识模糊。
一把沾着铁锈的镜子突然递到眼前,萧楚下意识看去,顿时双眼圆睁。只见里面映出的他唇色苍白得接近淡青,额前散乱的黑线组成一个繁琐的图案——不,并没有组成,最后一笔突兀的折断在眉心部位,狰狞而可怖。那是被精神力强行抑制住的痕迹。
君沧溟继续不紧不慢地解说,“你的血里有血虫体液的味道,这种虫子能吸取宿主的天生灵气,加上控制手法不复杂,不少邪道灵修者也喜欢用。血虫吞噬天生灵气,但这些畜生以血为食,使宿主很快虚弱下去。”
身为刃部职员,萧楚绝对有为任务而死的意志,但此时却忍不住道,“灵修者?”
灵,修,者。
萧楚知道这三个字的含义。尽管他本人只是一个刃部后勤科职员,但他身后站着的是手握七星权限的刃部元老美杜莎,老师的权限让他可以自由翻看深藏在内网中的绝密文件。因此他知道不属于科学解释范围的力量在这个世界上是存在的,比如灵修者。但比起清高孤傲、不屑于世俗为伍的灵修家族,还有一些更为活跃的团体。比如西方异能会、东方修真会、人间繁华,但萧楚最为熟悉的是一个名声不那么响亮,甚至不太为人所知的团体——月盟。
月盟,在君家内网档案中编号S8003-YM,是一个游走在世俗界与特殊阶层的灰色势力,创立、发展年代不详,在大多数势力的情报里只是一个学术研究型的存在,毫不引人注目,近十年来表现较为活跃,以改良符箓、简化法术等实用成果受到小灵修家族和散修的追捧。这样一个势力本该与世俗界五大家族之一的君家无关,但很难以理解的是,处事低调的月盟却对君家极为有‘兴趣’,冒着违反特殊阶层的‘入世十戒’而被幻生制裁的危险频频骚扰探测君家机密,是君家暗面最强大的敌人之一。萧楚此次任务对象也正是月盟中人,如果他凄惨的死在任务里,他的引导者美杜莎必然会疯狂报复,从而两败俱伤。
萧楚猛然间惊出一身冷汗。
为什么他会恰好被指派和一向不和的同事完成五星任务?为什么他那天那么容易就被激怒甚至独自离开?为什么他一出门就发现任务目标的踪迹?为什么平日里还算冷静的他不管不顾就追了上去?
点点滴滴被他忽视的零碎记忆被翻出来,最终定格在那天濒死时从心口蔓延到额前的燃烧一样的灼热,以及点在眉心的冰冷手指。
“是你?”萧楚问得没头没脑。
“正好路过。你身上有我很需要的线索。”君沧溟无意隐瞒,嘴角微翘道,“合作吗,你提供线索,我保住你的命。”
合作,这是两个非常有诱惑力的字眼。而萧楚怔了怔,笑道,“阁下实力远胜我,如有需要定尽力相助。”
这却是隐晦地拒绝了。平白的说,萧楚并不相信君沧溟,即使对方救了他,他仍怀疑过这一切都是对方自导自演的戏码,为的就是从他这里套出君家情报。
被拒绝的君沧溟挑起眉毛,“这么干脆,你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萧楚当下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敷衍会不会?委以虚蛇会不会?撕破脸要不得啊,曾经在培训谈判模块被打上‘不会变通’标记的技术员后备军伤不起。
君沧溟被那身充满怨念的精神波动弄得忍不住笑起来,漾开的笑容却突兀地停顿住,他猛然扭头望向不知名的虚空,轻松的神情僵在脸上。
森冷而充满腐臭的气息迅速在狭小的铁皮屋中弥漫开来,肮脏的黑褐色水泥地上冒出奇异的黑色斑点,它们迅速扩大隆起,形状彷佛是微型的火山口,最中央有着黑漆漆的小洞,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从里面出来。
这明显的痕迹,君沧溟当下就冷下脸,“千足?!”
虫族三大强力种族,千足铁甲,六翅银蜂,黄金蚕,其中千足是正面战斗族,在族内担当冲锋将作用。
黑暗魔虫在黑暗生物中自成一派,它们种族众多,智力低下,却自有一套生存规则。正是因为这个规则,即使它们内斗激烈,为食物和伴侣往往会互相残杀,群体战斗力却一直在那片土地上排得上名号。其余黑暗生物很难理解这种一边互相吞噬残杀,一边团结对外的习性。
不过,虫族能以战斗力闻名那片土地,最大的依靠还是它们的‘王者’。但因为夜幕沼泽的禁地之名,君沧溟也仅仅在古老典籍中得知:王虫是所有虫类至高无上的领袖,一代一个,代代相传,它们掌握虫族生存的命脉,统治夜幕沼泽。蛊术师驯化低等虫族很常见,但千足之流的虫族‘贵族’,是绝不可能离开王者身侧的,这是虫族的铁则。
千足伴随王者,而虫族王者实力同属那片土地金字塔上层,能够让它们离开那片土地,只有血统更加高贵的金字塔巅峰存在。
域主?
极西三域,魔冥域主。
脑海中的念头电光火石般流过,翻起心头早已沉寂的怨恨。
谁浅金的眸仿佛倾泻的月光,朦胧如雾,清浅的笑容拂去一身凛然,温柔入骨,又是谁撕碎幻影,一声令下,三千里追杀血染赤土。
“师父……”君沧溟梦魇一般唤了一声,十指本能地交缠,形成一个个玄妙的指诀,锁定虫族精神频率,精神空间内浩瀚如海的实质精神力像找到倾斜口般疯狂地输出,狂躁的能量波动扭曲了空间。
【领域技—精神咆哮】
没有炫目的光辉,一片静寂中,以他足下所踏之地为中心,半径三十米内的所有与虫族精神频率相似的物体尽数化为虚无。世界各地,无数人将恐惧的眼神投向东方位置,浩瀚的毁灭性力量自天际遥遥而起。
虫族低下的精神频率与无生命物体类似,因此攻击范围内所有无生命物体也在冲击中粉碎成渣。世界各地,无数人将恐惧的眼神投向东方位置,浩瀚的毁灭性力量自天际遥遥而起。
而在此刻,中国,A市,肇事者正怔然地仰望自己的杰作。格罗巷化为废墟,充满恐惧的人群冲上街头,到处是火光和哭喊。有人冲过他身边,撞得他踉跄几步倒在地上,他也不起来,摸着身下潮湿的泥土,忽然大笑。
“不是他。”他边笑,边喃喃自语,“不会是他。”
“他说过的,我只能死在他的手上。”
少年苍白的脸上,慢慢漾开一个混杂着怨毒和嘲讽,却不知为何显得无比悲伤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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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脏的公厕里,萧楚半跪着倚着墙壁喘息。此刻的他甚至比在格罗巷时更加狼狈,裸露在外的小臂沾满正在凝固的血液,黑色衬衣上到处是划痕,紧握着刀柄的手掌扣着墙壁,支撑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公厕的地板布满泥污脚印,他却恍然不觉。
这里是闹市区的公厕,他不能久留,否则即使不被敌人逮到,也会被偶然进来解手的行人撞见,生出不需要的事端。
支起身体,提着犹自滴下血珠的刀,他走出里间,地板上躺着几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服装花俏,染着黄毛,像是街头地痞。
地痞?萧楚边调息边挤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地痞会把经过刃部系统训练,拥有正式职员资格的他逼成这幅模样?
踹过一具尸体,萧楚低下身搜索一番,不出意料地毫无收获,对方携带的一切东西都符合‘地痞’这个身份。他又老练地摸了摸对方手指关节,眼底滑过讥讽——绝对是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
萧楚心里突然生出些许疑惑,有组织的职员不同于独行客,即使出任务也有组织善后,很少闹出目标背后寻仇的事情,何况这些一看就知道出身三教九流的乌合之众?但是自他从格罗巷趁乱逃走后,追杀屡屡发生,一波又一波的没完没了,而他向最近的君家据点连续求援也没得到回应。
到底出什么事了?萧楚心里开始没底,本来以为是一趟历经波折的任务,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他不知道变故出现。
“不会的,不可能是……”萧楚心道,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几天那个神秘人对他说的话。
灵修者?
“不可能……”
“呼……”不能再停留,他最后长呼一口气,打开水管洗了洗手上的血渍,但衣服上的就没办法了,幸好他穿的是黑衣服,不算显眼。利落地撬开公厕后窗,灵巧地翻身攀爬上去,他顺着狭窄的缝隙混入街头。不管怎么说,闹市区总归要安全几分。
他不知道,等他身影消失在公厕,一个清瘦的少年慢慢从门口进来,对着一地尸体挑起眉。
“连善后都懒得做吗?真是个被组织娇惯坏了的蠢职员。”
少年五指张开,尸体上竟升起雾一样的银白光晕,顺着他指尖溶入。然后他抬起手,一朵火焰般的银白光晕从指尖坠下,落在地上。
“真是不错的收获。”少年闭了闭眼,瞳仁周围闪烁着银白,“君家……吗?”
竟然是君家中人?那么,那个幕后的蛊术师……就隐藏在君家!?
他充满森冷意味的视线仿佛穿透空间,凝望着那个千里以外的家族,半响,那种深沉的怨恨从少年苍白的面容上褪去,他微微一笑,温和柔软。
“又遇到麻烦了吗,可怜的小职员。”
少年的身影也从公厕中消失,只是这一回地板上干干净净,没有尸体,也没有鲜血。
闹市区。
并不是只有荒郊野岭才可以杀人越货,中心广场二楼的店铺中,一杆狙击枪已经架好,枪的主人轻轻抚摸枪柄,等待着猎物出现在目标范围。
恍然不知的萧楚,混在人群中向前走。
三点钟方向。
狙击手扣住扳机。
却在此刻,萧楚小腿忽然一疼,紧接着一股酸麻疼痛沿着经脉波及全身,他大骇,眼睁睁地仍麻痹的身体重重摔在石板路上,狼狈的模样令四周传来轻笑。那阵酸麻来得快也去得快,撞击的疼痛后,他顿时恢复行动力,双手一撑便滚到旁边,背后全是冷汗。
常人没有觉察,可经过刃部训练的萧职员怎会注意不到那声闷响,那分明是……
狙击手出现!
萧楚惊骇得大脑一片空白,狙击手意味着什么?三教九流的追击勉强能说是他过往任务惹下的仇敌,但狙击手……狙击一个有正式的刃部职员,这是对君家的挑衅!还有……他的行踪是如何被对方掌握的?
巨大的不安涌动,萧楚勉强保持镇定,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变故悄悄发生了。
必须立刻回到总部!他只是一介文职,如果敌方连君家的名头也不管不顾,接连而至的绝对是疯狂截杀!可惜出来时太过匆忙,能够联系引导者的高级通讯器全放在总部,否则他就能立刻向美杜莎求援。
萧楚奔跑起来,到底是经过系统训练,一旦弄清事情严重程度,他立刻没了方才的随意,各种躲避技巧毫不吝啬的施展而出,他自信即使是专业的狙击手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可萧楚算是白担心了,因为方才那个出手的狙击手此刻已经昏倒在地,一根食指按着他眉心,毫不留情地施展精神提取。
“原来是这样……”君沧溟简单处理了狙击手,皱眉想,“刃部两大巨头对决?叛离?”
真是个……绝好的机会啊。
忌惮无处不在的暗杀者,萧楚连高楼广布的街道也不敢停留,直奔空旷的中心喷泉广场,这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情侣在甜蜜。萧楚停下脚步,连接不断的暗杀消耗了他大量体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最近他越来越虚弱,无论耐力还是爆发力都远不如前。
萧楚在喷泉池边坐下,如果有人追击,这里逃跑起来很方便。
“嗨。”少年人清越的嗓音忽然在身边响起,原本坐在喷泉另一边的少年转身冲他一笑,“你还撑得下去吗?”
漆黑的发对男孩子来说略长,柔顺地向两边分开,发尾垂在肩上,露出一张干净清丽的面容,眉眼秀美得几乎有些妩媚,略翘的唇角却带出几许漫不经心的锋利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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