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堪折直须折（1/2）
我有些惊讶：这小男孩年纪不大, 口气却不小, 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
我觉得好笑, 于是歪着头说：“那你看我是不是呀？”
小男孩的脸就好像是瓷娃娃一样, 此刻登时写满了鄙夷和烦恼的表情。他蹙眉道：“你的头饰……真怪, 钗都要掉下来啦！”他指了指我的头。
我一愣, 伸手摸了摸, 果然刚才我这一歪头，那又重又多的头饰就露馅了。我的头发本来就不好绾，所以钗插进去很容易松。
我赶紧伸手摆弄, 但是我又看不到，只得胡乱摸索着弄。
小男孩看不下去了，伸手扶住我的头：“行啦行啦！你弄得真难看！还不如刚才！我帮你你吧！”他的晋国话本来说得很好, 但是对于这种带调调的语气却说得很重, 反而让人觉得怪怪的。
我等他帮我弄好，这时候旁边的寿康郡主插嘴叫起来：“呵呀, 这是哪里的小子, 竟然敢碰公主！”
这小男孩打扮的不是皇子模样, 所以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身份, 猜想他是不是哪个使臣的儿子。
小男孩立即罢手了, 撅着嘴看着我说：“原来你真的是晋国公主！”
我点头道：“是啊！——怎么了, 你有什么意见吗？”
他摇了摇头，像拨浪鼓似的：“真像！真像！我输了，唉！我输了！”
我被他这一句搅得更是云里雾里, 一时没弄明白：“啊？什么像？什么……怎么还输了？”
他不回答, 只是看着我，皱着眉头，说：“你把手伸出来，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我还是不明白，但是乖乖地伸出了手：“小子，你到底要干嘛？”
他却不答，只从袖中抽出一朵折纸花，放到我手里。
寿康郡主在旁边见了，不禁赞道：“好巧好漂亮的花啊，是你做的么？”
小男孩却把她的话完全当耳旁风，凑到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我容谦哥哥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说罢，见我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完全没明白他说的意思。不禁无奈地摇摇头：“唉啊，太笨了！”
“嘿，小子，你说什么！？？小小年纪怎么张口就爱损人？”我脸一红，当即朝他喊道，想揪住他耳朵问问。谁知他早一溜烟跑了。
这小子，人不大，胆不小，一身的古灵精怪，还像个小大人一样。
寿康郡主在我旁边还在不停地说这花。这是用白色纸折成的一朵茶花，不过还没开的样子，还是含苞欲放。茶花的旁边，用绿纸折出了叶子。绿叶衬白花，甚是鲜嫩可爱，就仿佛真的一样。
我手里拿着花，心中琢磨小男孩方才那句话：他说“我容谦哥哥”，那就是说是段容谦交给他的，要把这花给我。至于“有花堪折直须折”这两句，我记得这是两句诗。
但是有什么意思呢？这花可都折出来了。
我心想：段容谦这人又不知在搞什么名堂！一面摆弄那茶花，把它的花瓣一片一片拆开来看。却意外发现这花瓣是可以动的，花竟可以开合。悄悄把花打开，果然见到里面绕着花的形状蜿蜒写了几行字：
适才一晤，见汝安好，吾心甚安。无奈今日，难得脱身。相会之机，请于明晨宫城外相候，切记切记。
随谨上
我合上花，心里骂道：这人真是穷酸得可以，传个信儿就传个信儿吧，还要捎带在朵花里面；写在花里面就写在花里面吧，还不明说，非要说什么“有花堪折直须折”。就连口信写出来，也是文绉绉的，真是酸掉牙。明知我向来最头疼这个了，还故意做成这个样子来折磨我。
我看那几行字，佶屈聱牙，真是快把肠子都呕出来了。这个段容谦，可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总是忘不了调侃我。
抬头搜寻了一下段容谦的身影，果然见他正笑吟吟望着我。我白了他一眼，故意不去看他。再抬头时，却不见了他的踪影：这家伙，说不见就不见，方才还站在这儿呢啊！
那天的宴会我后来始终没有再见到段容谦。还为此特地抓住那个小男孩问了问。谁知他却说：“你别急，那朵花你没打开看吗？那朵花是可以开的，——你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我气得闭了闭眼，道：“那个我当然知道！我还没那么笨呢！”
他颇为惊讶地看了看我：“哦！你知道就好了！我容谦哥说的话都在里面了。你只要照上面说的做，就是了。”
我脸一红，憋着气道：“你这小毛贼……到底是谁啊？怎的连他写什么你都知道？”
他赶紧摆摆手，狡黠一笑：“别！别！我可没兴趣知道你们幽会啊什么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小子！……”我骂道。这小家伙居然连“幽会”这种词都知道。我的妈呀，他这才多大啊，就这么开通？
那小男孩哈哈一笑，又撒腿跑开了。
※※※※※
第二天，我换好男装，把父皇御赐的金牌带上身，和仁轩就了出宫去。我们出了角门，金水桥那边找了半天，才看见昨天那个小男孩坐在桥尾的华表下面。段容谦就同他坐在一起。两人一大一小，连姿势都一模一样。
段容谦一看见我就咧嘴笑了：“你怎的才来？我等的好苦也。”
我指了指那小男孩：“这小毛头怎么也在这儿？”
那小男孩立马很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段容谦，道：“不好不好，我就说今天不该来，你看她这样子……”
段容谦伸手摸了摸那小孩的头，一笑，对我说：“这是容谨，我弟弟。”他拍了拍容谨的头，说：“容谨，叫姐姐啊。”
容谨瞥了我一眼，颇为不屑地叫了一声“姐姐”。
我奇怪地道：“你……弟弟？真的？从南诏跟到这儿来？”
“不错，是我一母同胞的弟弟。——没办法，小家伙非要跟着来，我就把他带来了。”
我打量了下容谨，还真是人小鬼大，跟他哥哥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段容谦跟仁轩互相问了好，然后我们就一起在街上走了起来。
走了一会儿，望见街边摊上有卖花布的，段容谦仿佛想起来什么，对我道：“你今天怎的还是穿得像个小太监似的！什么时候能穿女装呢？我还没怎么见过你穿女装的样子。”
我奇道：“昨日在东宫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那么正式的宫装，还不够啊？”
段容谦切的一声颇不以为然：“那种官样衣衫，正襟危坐的，头饰多得吓人。全无风韵，还不如寻常装扮。”
我说：“哎呀，穿什么都一样的。而且这样出来，多方便。不容易被认出来。”
“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女人的样子呢？你这个样子，我倒真是不用担心……”
“担心什么？”
“没、没什么……”
容谨在旁边插嘴说：“担心你不会被人抢了去啊，姐姐你真笨。”
他刚说完，段容谦就拿手狠狠地摁了他的小头一下，强笑道：“你今日可真聪明！”
容谨吃痛，揉着头顶心，不满地道：“大哥，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比你聪明……”
“好好好，那您就少说几句成不？小孩子家……”段容谦有些着急，悄声道，却恰好被我听见。
我表示很诧异：“段大哥，你这个弟弟可真是……人小鬼大。如今的孩子怎的都是这般成熟？”
他却哈哈一笑，看着我道：“我倒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他分明话里有话，只是那样地望着我，让我看不下去。于是只得干瞪了他一眼，自己走到前面去了。段容谦便慢慢跟了上来。我们两个走在前面，仁轩和容谨走在后面。
段容谦一边走一边不时地看看我的脸，我被他瞧得好尴尬，忍不住问道：“你老看我干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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