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苦寒行(1/2)
第二天我醒来, 烧已经退下来了。整个人却像被包成了粽子, 团团裹裹地躺在床上。
火炉里, 寂寞的木炭一点点地燃烧着。有一个人在床边, 头正枕在我的腿边。浓眉深锁, 面容上满满是倦意, 此刻睡得正好。
我在那儿久久地望着李承汜。窗外的风声呜呜呼啸, 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
就在前几天,因为十九,我还跟他吵得面红耳赤, 几乎撕破脸。现在他却又变得这样安静。就像个孩子一样,睡在我的身边,还微微皱着眉。我想他一定在做什么噩梦。
他看起来怎么这样疲累?我想应该是我这两天闹的。莫名其妙一场热症, 满帐中人忙来忙去, 呼前喝后。他昨晚定然没有睡好。
他为什么会这样?虽然说,他要奉命押解我回京。可是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对我这样关心、照顾。这一切, 真的只是因为他必须平安护送我到燕京吗?
我没有办法再去想这件事。我也不可能去问他。我动不动还是会发怒, 跟从前那样。跟从前我还是公主的时候那样。那时候其实我很少跟他发这样的脾气, 觉得自己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莫名其妙、无理取闹;已经沦为阶下囚, 本应在尘埃里活着,却还对他予取予求。
沧海桑田。我不再是公主,他却成了将军。可是我要将自己最凶蛮的一面给他看。将自己最锋利的一面给他看, 不叫他靠近。
我不想要他这样子的好心。我猜不起那样的想法。可是如今他却这么安静地睡在我的旁边, 我竟然不想动弹一丝一毫。好像过去的一切,伴随着这眼前平静的烛火,和着帐外呼啸的北风,从未曾发生过一样。等会儿大家一起来,他还是那个骄傲倔强的质子,我还是我无忧无虑的公主。
真希望这一刻,就是天荒地老了。
真希望那些噩梦一般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但是外面的时间,还在不停地走。马车,还在不停地走。我们,都在不停地走。
那么多、那么多都不可逾越了。还如何回得去?那么多、那么多错误都犯了,还如何再能原谅?
正是清晨,屏风那边传来侍女倒水洗漱的声音,水声哗哗的响。墙上窗口,挂下来的厚厚的帘布挡住了严寒,可是缝隙间却透出明亮的光。
空气中飘着一股新鲜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也不那么冷了,整个世界都仿佛很安静。
忽听得外面侍女小声道:“雪停了?”
“恩。下了一夜——冀州的雪可下得真早……”
“早什么?都十一月了,在我们那边,河上的冰都可以走人走马了……”
“你小点声!爷和那位都在里面呢……莫吵醒了!”
下雪了?
我想起了金陵今年的雪。那么薄薄的一层,又小,来得又快,去得也快。但是却叫我这个从小到大从未见过雪的人开了眼。
可是这里是冀州。这里是北国。
这是北国的雪。
李承汜家乡的雪。
我转头望一眼那窗口,缝隙外面透来的光这样亮,果然便是那雪光映的了。于是动一动身子,便想要去揭起来那帘布看看。不想身子一动,李承汜却醒了。他很快地支起身子,一手扶着床,望着我道:“你醒了?”
我瞧着他,点了点头,并不想同他多说话。看他那表情也有些不自在,大约刚刚不久前,同我大闹过,所以突然两个人都平静起来。共处一室,有些不知所措。他讪讪地道:“我……我刚刚进来这里,见你睡得熟。没吵醒你,谁知道一会儿,我竟也睡着了。”这几句话,他说的吞吞吐吐。
其实我知道他明明在这里守了一夜。
我竟对他笑了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不知怎的,竟也意外对我扯了一个笑。我想试着坐起来,他又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一开口,想说“我想看看外面”,可是喉咙火辣辣地痛,嗓子沙哑,什么也说不上来。
李承汜见我这个样子,便喊侍女过来倒水。“你刚退烧,嗓子痛很正常。莫多说话了。”
侍女倒上水,他又接过杯子来,尝了一口,说:“不太烫,快些喝了。”然后就自己端过来给我。“你不要再多事,再嫌弃我喝过?”
我没答话,默默地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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