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倦旅复归来(1/2)
青城山下。
秀美的青城山, 在高天之下, 青翠欲滴。山上树木葱葱, 百草丰茂, 古来称“青城天下幽”, 当真是所言非虚。
这番情景, 对于我这个在西域一带游历了两年, 见惯了黄沙漫漫的远行客来说,当真是难得之极。更何况,这片巍峨的青山, 曾是我历经丧乱之后,寄居安身了五年的地方。在外游历两年,如今一番跋涉, 重又回到这青城山下, 心中的那份激动自然是不言而喻。
此刻我正骑在马上,摘了手中的帽子, 一面扇着, 一面往山上看去。身后的文音也是头一次见这蜀中名山。正一面欣赏, 一面连声称赞好景致。我让她这么一说, 弄得自己心里也激动起来。
我也想看看师父, 看看仁轩和子衿夫妇, 看看我的师兄师姐,我的两个干儿子,还有我那不大不小的紫云洞小屋, 我那飞云瀑下的小小菜园。两年过去了, 也不知子衿他们过得好不好,我的瓜果蔬菜可长得好不好?
我们从山下取道,慢慢沿着山路就走了上去。一路山清水秀,看得文音甚是新奇。不停地问我,这里是什么,那里是什么,我哪里来得及回答?行不到几里地,便到了半山的对月亭。这亭子修在半山腰,对面开阔,可把酒对月,白天供行人路上劳累歇息。可是这会儿,远远看去,对月亭里,却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认真地练剑。练得正是我们青城山的玉清十八式,最入门的剑法。
文音跟在我后面,刚刚要喊起来,我连忙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带了她,悄悄地上了亭子后面去,躲在一大石后,看看这小孩练剑。
那小孩已有六七岁模样,个头却长得很高。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木剑,使得风生水起。脚下动作也是旋转腾挪,样样都全,忽而飞身而起,长剑刺出,忽而墩身作团,抱残守缺。在亭子里左右腾挪,上下跳跃,一时之间,已是挥舞得满头大汗。
那小孩耍了一番,练到“流水落花”那一招的时候,却偏偏忘记了。站在那里,只是想,却半晌不见他动作。忽然,他摇摇头,轻叹一声,转身走到旁边的草丛,那里正开着一丛杜鹃。这小孩随手摘下几朵杜鹃花来,红艳艳如血,然后想了想,硬着头皮又练起来。却见他一手将花秉持着,另一手木剑旋转起,绵绵不绝,却迟迟不肯将花抛起来。
这招“流水落花”,本是师父当日在桃花林里所创。剑舞如流水般绵绵不绝,需要用剑气将那落花带动起来,然后使剑逗引落花花瓣,舞作一团,甚是潇洒风流。可是他才六七岁年纪,居然也敢舞弄这并不简单的一招?
只见他屏息凝神,剑舞得飞快,忽然自行将杜鹃花抛了出去。那花瓣被风一带,只是胡乱飘飞了一阵,就落下。小孩见状,定住了身形,扔下那把小木剑,气呼呼地坐到地上,冥思苦想。
我终于忍不下去,笑了出来:“‘流水落花’剑,可不是你这样弄的呀!”
那小孩吃了一惊,我领着文音从石头后走出。他见了我,愣了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就往我身上扑:“干娘!你可算来了!等的小诚好苦!”
这小孩正是子衿和仁轩的独子——仁小诚是也。两年前,青城山下一别,如今再看他,不想这两年之间,竟然又长了这么大了。竟跟文音差不多高,算起来,他才只有六岁而已。
小诚又哭又笑,拉着我说了一回,我让他认识了文音。小诚头一次见其他女孩子,望着文音,居然脸红了。讷讷说不上话来。我哈哈一笑,拍着他的头道:“你这小子,没有见过女孩子,见了人家就脸红,羞也不羞!”
谁知小诚却扬起头来,气鼓鼓地道:“谁说我没见过?我妹妹不是女孩子么……”
我大奇:“你妹妹?你几时有了个妹妹?”
小诚惊讶地看着我:“干娘你竟不知?娘亲和爹爹去年又给我生了一个妹妹,今年刚一岁,现如今,他俩的心全在这小家伙上,把我全然不顾了……”
我一拍额头:子衿和仁轩这两年竟又生了一个女儿,我居然都不知道!
他们一定是嫌路远,又不知道我在哪里,所以不曾捎信。想到这里,我叫道:“这等消息,我怎的现在才知道?真是不像话!待我上山来,一定说你爹爹一顿!”
当下我便迫不及待要去山上,见见那小婴儿,顺便也认作干女儿。何乐而不为?小诚却一直又缠着我将方才那套“流水落花”剑再舞一遍。我受不住他缠,只得就着那把短短的木剑,还有地上那几朵杜鹃花,耍了一阵,小诚和文音都连声叫好。
我们便一路边走边说,往山上去。路上文音渐渐跟小诚混得熟了,居然聊得很快活。文音放开嗓子,唱了几首歌,把小诚听得如痴如醉,一直缠着姐姐要再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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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师哥,你说你跟子衿又生了一个,怎的都不跟我说呢?”我一边抱着怀里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女婴,一边笑着问向仁轩。这小孩子一岁不到,却已开始牙牙学语了。
仁轩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几声,看看子衿,脸居然又红了。真是受不了他。那么大年纪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居然还会脸红。
仁轩不知道怎么答,子衿却先说了:“你还说!你一去两年,音讯全无,跟着段容谦远走西域。西域那么大的地方,天高地广的,谁知道你们拐到那个村、那个店去了!两年了,一封信也没有来!”
我哈哈一笑,挑挑眉,望着子衿道:“所以你们等我不来,觉得无聊,就两个一起努力,又生了一个小长安,陪你们咯?”
子衿听了我这话,羞得只是满脸通红,顿时转过脸去,叫道:“呀,长安你……你真是……”她说不下去,捂着脸,嗫嚅着半晌,忽然瞥了眼仁轩,小声道:“还不是你那师哥,他老是……”
我听了这句,眼看着话越说越私密,忽然也觉得有些羞,当即哈哈笑了一下,尴尬不已,脸也发烫了:他俩老夫老妻了,我可还是个黄花老闺女呢!
却见仁轩也红了脸,咳嗽几声:“我……我去看看鸡下蛋了没……”说着,脸上不自然地瞥了我们一眼,赶紧灰溜溜地跑了。
我哈哈大笑,指着他远去的背影笑个不停。小诚在旁边听了,只是奇怪地问:“娘哎,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啊!”
子衿沉下脸来,喝道:“小孩子瞎打听什么?玩你的去!”一面见我还在不停地笑,不禁急了,奇道:“哎,你……你笑的什么啊!”
我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一面道:“师哥……师哥他刚才说……看鸡下蛋了没有……这句说的,真是应时应景!哈哈,笑死我了!”
子衿听了,初时不解,仔细一想,顿时领悟过来——我这是由“母鸡下蛋”想到了人生娃娃了!
于是子衿羞得更是满脸红透,将手中的针线也停了,放在一边,指着我又羞又怒地道:“长安啊长安,你说,你多大了?”
我愣了一下,稍微平复了一会儿,寻思道:“啊?二十……二十五了,再过几个月二十六了……”
“都这么大岁数的老姑娘了!居然还这么不知羞!这种话,你说你一个‘黄花老姑娘’,能说得出来?真是太过分了!”子衿敲着桌子怒道,口水横飞。
我赶忙喝了一口水,掩饰笑容,故作正色道:“哎呀,正是因为是‘黄花老姑娘’了,所以才懂得比‘小姑娘’多一些嘛……”
“你……”子衿望着我,气得说不上话来:“段容谦这两年到底教了你什么!我的天呀!”
我只是笑着,子衿却忽然正了正色,道:“说起来,你们两个这两年,有没有……”她一面说着,一面望着我,脸上神色却忽然又狡黠了起来。
“有什么?”我一面吃着水果,一面问她道。
子衿急了:“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就是你们两个有没有呀!”
她焦急的看我一会儿,我这才明白她说的什么,大叫一声,连口里的水果都差点吐了出来:“我的姑奶奶!您想到哪儿去了!我们清清白白的,还能像你们风流小夫妻那样么!”
子衿脸一红,啐道:“什么……什么风流小夫妻!还不都是你那师哥,猴急猴急的闹的,我……”
眼看着她就要说到要紧的地方了,我赶紧止住道:“哎哎,行了,差不多得了,你们的事情就少跟我说罢!我可没兴趣听那个……”
子衿也自觉失言,脸红着,想了想,忽然又道:“清清白白的?你说你们两个没成啊?”
我看着他,笑着摇头不语。
“开什么玩笑!你哄我呢吧?两年时间,那么多日子,孤男寡女,漫漫旅途,就没有发生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子衿还没说完,我就拿起桌上的果核朝她扔过去:“去你的‘不可告人的事情’吧!还有完没完!我看你这两年,越发牙尖嘴利了,是吧?还‘孤男寡女’、‘漫漫征途’……你怎么不去写、写戏本啊!”我怒道,心想子衿这俨然是有要成为风流少妇的趋势。
“乖乖!这段容谦还真是有一手!这简直比千里走单骑,柳下惠坐怀不乱还要厉害得紧!两年时间,这么长的日子,你们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子衿难以置信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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