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彩云归去，君心似旧时（1/2）
其实从东市到西市, 还是有一段路要走的。要不然, 我也不会从来都不想到这里来了。我一个人, 走在喧喧嚷嚷的大街上。已经临近上元节, 所以各处都开始陆陆续续摆开了灯。耳畔听到的, 全都是憨厚的关中口音, 人们高声吵嚷着, 热闹非凡。
眼前的灯，星星点点，看得人眼都花了。好像一条条星光的河, 在你眼前流淌。我走了一会儿，酒意越来越足，真想坐在地上看灯影, 醉倒在这河里。
正走着, 就看见前面街边小摊上，有一个卖糖人的。面前的摊子上还摆了一溜。
我心里一动, 不自觉地往那里走去。看那些糖人, 一个个穿的大红大绿, 一股年味, 真是喜庆得很。
李承汜那时候说, 糖人是北国人常吃的。现在看来一点不差。这边集市上的确很多。当年在金陵, 可是很难得相遇。
我看了一会儿，那捏糖人的是个中年汉子，这时见我有兴致, 于是便操着关中口音问我要不要。我有些心动, 于是点点头，便往身上银袋子里去摸铜钱。
还没找到，就听见一个声音在我身旁说道：“老板，她的糖人钱，我付了。”说着，一只手伸出来，捏着几枚铜钱。
我愣住了。转头一看，朦胧灯影里，李承汜就站在我对面，又对我笑了。
“原来你喜欢吃糖人？”他将糖人递给我。有些惊讶地道。
我没回答。看了他好一会儿。
我真的想不通。七年前，老天爷总是让我遇到他；七年后，我却还是总能遇到他。这世上的事情，有些怎么偏偏就那样巧合？
我笑了笑，道：“是啊。”
李承汜将糖人买好了，递给我。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
他忽然脸色有些沉了下来。不悦地道：“你若是再这样，那我才真要生气了。”
“啊？”我不解地道。我觉得挺莫名其妙的：这是突然摆的什么脸呢？方才他明明还一团和气，这会子突然又沉下脸来。这怎么同七年前那时一样的怪脾气。
那个对着我，说翻脸就翻脸的那个人。
他将糖人放在我手中：“我不喜欢你这样客气待我……”
我心里颤了几颤，抬头看向他。他两眼带着丝醉意，正深深望着我。那双眼映着这街上的点点灯火，闪烁着光彩，就好像两潭湖水，要把我吸进去，不想出来。
那年在丽江遇到火把节，他也这样子在灯光下把我望着。
我心里一热，很快就扑通扑通跳起来。
这颗心，七年了，从未对其他人这样跳过。如今还是那一个人。只有他，能有这个本事，可以让这颗自以为麻木的心，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我强行压制住自己的冲动，不敢再看他了。尴尬笑了一下，很快就转过头，往前走去。我走着，他却也跟上来。我忍不住道：“你怎么出来了？”
他一边跟在我身边，帮我挡住路旁那些挤过人群和过来的马车，一面又笑着说：“我也出来玩玩，不行么？”
他又那样看着我。
我真怕再看他那样的面容。
从前他几乎不这样看着我。可是现在他把我忘了，却老是这样子看我。
我嘿嘿干笑了数声，道：“这……这么巧啊，刚好碰见。”
他也不说话，只是走在我身边。我们两个在热闹的街上走了一会儿，身边灯火悄悄划过。很快便到了西市。穿过西市的门，又走了一段，我终于忍不住对他道：“你还要再往前走吗？这路好长的……”
他抬头，望望前面，又看看我，恍然道：“是么？好吧……”说着，便站住了。
我却也不自觉地站定。看着他，就等着一会儿，说个再见，然后转身就走。
谁知他站了片刻，忽然又凑近来，从袖中抽出一把伞，递给我：“给你。”
我不解，接过伞。看着他：“怎么给我这个？”
他笑了笑：“那个……其实我是来给你送伞的。我怕下雪，然后……”
“可是天上还有星星啊……”我指了指天上，更加不明白了。
他也抬头看了看。啊呀，果然天上满天星斗，一闪一闪，洒满了天穹。
李承汜苦笑了一下：“是啊，没想到今晚上的星星，这么好。”
我抬头望着这星空，心里动了动，忍不住说：“所以你接下来，又要说数星星了，是么？”
他皱眉不解地问：“数星星？为什么？”
我一笑，看着那天上的星星：“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如果数得清这天上的星星，老天就可以满足他的一个愿望。——你说，这傻不傻？”
他十分不自在地瞧了瞧我，终于被我问住了。颇为无奈地塌下肩膀，叹口气道：“好吧，我说实话。”他低头叹息着，又抬头看着我，很认真地道：“青儿说，你就要走了。要去燕京，这是真的么？”
我点头：“是的。”
“非得要去么？”他走上来几步，低声道，眼神有些暗沉，有些热。
我不语，只是抬起头望着星星。
今天晚上的星星，还是那么好。就像那年在南诏的山村田边，看到的星星一样。那时候有两个人就坐在他们下面，看着。如今，还是这两个人在星星下面。
“是燕京……燕京那里有人在等你么？”他又问。
我转头怔怔看着他。李承汜脸上一红，退开几步，低声道：“对不住，长安……我可以……可以这样叫你么？”
他见我默默看着地上，不回答。继续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从前听小武说起你的时候，一听到你的名字，就有种想见你一面的冲动……今日见了你了，我才真的发觉自己不正常了。跟着了魔似的。……我想，大约我从前生病的时候，没见过女孩子吧。你、你莫要笑话……”他说着，竟自己笑了。
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则默默站着。不去看他。只看着那檐角上挂的通红的灯笼，越过灯笼，是黑黢黢的屋顶，屋顶上面，洒满了一天的星星。亮闪闪的，很是好看。
“你……你有意中人么？”我听见他又忽然这么问我。声音结结巴巴，很小心，又很紧张。
我转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完全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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