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糕（四）（1/2）

无相庵里乍然出现了这么个小不点，一时间弄得众人的作息都有些乱套，三五日后才渐渐调整过来。

不灵思来想去——无智师太天生是个冷情的人，不会也不愿照顾小果子，而下面的小尼姑们有这个心却没这个本事，便主动提出将小果子带在身边抚养。不过，她到底不曾生育过，对于带孩子并无经验，天天夜半要起来喂食，又不能耽误了白日的功课，不过六七日，她便面露憔悴之色了。

空依瞧着心疼，可自己也不过九岁，说不出帮不灵带孩子的话来，就只能在膳食上下功夫，日日琢磨着做些滋补的吃食。其实，无相庵的家底薄得可怜，也只有在空依上山后略有好转，众尼终于摆脱了日日啜杂豆粥的凄凉。因此，现今所谓的“滋补”，也着实令空依为难。她在储藏冬粮干菜的杂货间里翻了许久，终于翻出了一小篮风干的栗子、半包山药粉。

栗子是去年秋天空秀采来的，吃不完便存留了一篮子。陶弘景在《名医别录》中称栗子“主益气，厚肠胃，补肾气，令人忍饥”，而药王孙思邈在《千金方》中将栗子列为“肾之果”，可见它是补肾气的好东西。而山药粉则是开茶馆的周娘子送来的，除了空依，想必也不会有其他人晓得怎么吃它。在《本草纲目》里，山药又名薯蓣，主治“伤中，补虚羸，除寒热邪气，补中，益气力，长肌肉，强阴。久服，耳目聪明，轻身不饥延年”，经常食用，可以滋阴补气。

空依将栗子磨成粉，过了三四遍细罗筛，将栗子粉和上三成糯米粉、四成江米粉，上笼蒸制栗子糕。山药粉则与小麦粉混合，和揉成一个个核桃般的窝头，顶上嵌枚大大的红枣，亦做上笼蒸熟。

空依想着法儿地倒腾着，今儿做粟粉红枣糕，明儿做桃酱荞麦窝头，后儿又换成黄豆粑粑，不过是将仅有的几样杂粮挑选着组合在一起，材料上毫无稀奇之处，可难就难在那一点点的心思上——比如：粟粉红枣糕，并不是像寻常做法将整枚红枣压在糕里，而是将红枣去核去皮切成碎枣肉，拌在粟米粉中一道蒸熟，吃起来无需吐核，还能嚼出一粒粒弹性十足的枣肉来。再比如：黄豆粑粑在蒸制时，垫上一层新鲜的松针，临吃时撒上一把去皮炒香的松子仁，再在拌了糖末的黄豆粉里打个滚，嗅着松针的清香，嚼着松子的油香，实在令人停不下来。自然，这新鲜的松针和松子仁，都是她向姚清讨来的，可比存放的陈货好吃多了！

等到半个月后，怀敝老和尚不情不愿地迈入无相庵时，所见到的是精神奕奕的大小尼姑和肥白可爱的小果子。

尽管怀敝老和尚与无智师太素有心结，可当无智师太详细说明了当夜的种种诡异之处时，一时之间，怀敝老和尚也说不出到底该不该收养这个婴孩儿。他转头看向不灵怀抱中的孩子，只见他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瞅瞅他，一会儿望望无智师太，似乎明白两人正在决定他的命运，半个巴掌大的小脸甚是严肃，完全没有同龄婴孩的懵懂模样。

见状，怀敝老和尚只得长叹一声，合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低声道：“师妹，不管这孩子将来怎样，如今却看不出什么不好的端倪来——我佛慈悲，既然来了，便是有缘。”无智师太素来最是厌烦怀敝一副磨磨唧唧神神道道的模样。她一板脸，冷声道：“我这无相庵可比不得你那金刚寺，半点疏忽不得。虽说这百多年来并未发生变故，可蠢蠢欲动的宵小之徒也从来没有停止过试探。这孩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背后之人行踪诡异，不得不防。”

怀敝老和尚又白又长的眉毛跳了又跳，强忍着默念了数遍“阿弥陀佛”，才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下来：“师妹，你已查验过这孩子，本身并无异常，怎忍心。。。。。。”

他一句话未说完，就被无智师太利利索索地打断了：“我并未说要对他怎样！只是我这无相庵不比寻常庵堂，小心防范是必须的。况且这是个男娃，本就不宜养在女尼当中——倒是可以寄养在金刚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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