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帽者呀（1/2）
华景烁睁眼瞧着天空。
空中庞大的星体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视野，沟壑纵横的半球体停驻在冰原松林的后方，昏暗的太空中遥远的白点照射过来，让球体的边缘泛起一圈亮色。
而与华景烁相对的这边，除了海洋、湖泊与河流是暗淡的青藤色，其他的都昏黑一片，只能根据灰色的深浅，简单判断那处的地形。
那是夜半球。而脚下的星球，或许是被对方遮挡了光，也是夜色。冰原反射着不知何处的光，亮闪闪的，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华景烁四顾。松林前数十个圆形拱包安静地坐落着，与拱包同方向的更远处，巨大的船状物体停放在星球上方。船体峥嵘，冷白的寒光中，显出冷兵器时代的金属美感。
可华景烁知道，这绝不是冷兵器。
对于自己又到了战场一线这个事实，他内心是拒绝的。平时也只是烦恼于自己的小命安危，今儿个可能还得烦恼点别的。
比如……那个能看到他的少年统领。
愁啊。他深吸口气，揉了揉不自觉皱起的眉心，谨慎地踩着脚下的冰原，往前走了。这种不是正常泥土质地的星球表面，他还是头一次见，总要万事小心，免得踩到陷阱。
松林不远，只是从他所在的地方过去，中途有个低矮的峡谷。华景烁站在开始倾斜的边缘，看着下面郁郁葱葱看不到底的松林，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身后无边无际的冰原，到底还是认命地叹口气，从旁边捡了块扁平的冰块垫屁股下，双手用力，呼啦，滑下去了。
万幸，峡谷并不深，松林也只有一层。这边的斜坡很是平整，华景烁也只是在到底的瞬间栽了个狗吃屎。他站起身来拍拍脸上和衣服上的碎雪，对着斜坡上的划痕辨认了方向，便朝对面走去。
对面的斜坡有些坑坑洼洼，正好方便了华景烁的攀爬。脚踩一个坑，手抓一个洞，慢慢往上挪，费了好大劲儿，终于，在手臂快要没力气的时候，斜坡越来越缓，变成了平原。
华景烁瘫在地上喘气。对面的星球似乎是往下移了点，露出后面的光亮，将这边的天空染得白了些。或许是这样，华景烁才看清了划过天空的那一片小黑点。
那是什么？
他惊讶地坐直了身体，顾不上粗重的呼吸，目光炯炯地看着那片天空。
那些黑点从松林中弹出，以极快的速度飞速越过，然后……像是摆脱了已知的力学原理，它们脱离了这个星球，进入了对面那个星体的轨道！似乎是因为速度太快，又或许是因为摩擦，突然对面的天空闪过星星点点的亮光，如同夏夜的萤火，荧光渐弱，一切归于沉寂。
华景烁知道在这个世界，自己能遇上很多不合常理的事。但这个……莫非各个世界，连科学都能不一样吗？难道物质不是一切的基础？为何相同的物质基础反而引发了不同的理论延伸？
大大小小的问题从脑海里浮出，华景烁来不及细想，只见又一批黑点密密麻麻的展开，像一片黑云，遮住了对面的星球。他们以前人同样的姿态离开了此地，到达新的远方。
那到底是什么……
华景烁的三观已经被黑云的斧头咔嚓砍成碎片。
“那是‘抛帽者'。”
身旁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与这冰原相得益彰。那声音冷冰冰的，却隐约夹杂着一丝别扭的温柔与傲娇，像是隔壁家进入叛逆期的青涩少年，揣着颗不乐意给人发现的心，层层伪装去靠近他人。
华景烁的头脑风暴顿时卡壳，他机械般转动自己的头，看向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
少年没有看他，遥视着如流星般划过的小黑点们。修长笔直的身影在星体后恒星的冷光映照下，愈显挺拔。
“抛帽者是个很神奇的种族。他们寿命很短，短短十几年便过完了一生。好在他们不需要思考‘繁衍’这件难事，”少年长长的头发在阴影里显出几分寂寥的黯淡，他背着手，眸子里映出星空的样子，“当他们步入壮年，便会逐步开始退化。退化到幼年，初生，然后在萧瑟的冷季里，意识死亡。他们的躯壳随着冷热交替发生着不为人知的变化，到热季时，新的意识自旧的躯壳中苏醒。”
似乎是感受到华景烁的注视，他转身看向华景烁，白如初雪的脸庞上，长眉入鬓，凤眼微挑。沉默了一下，例行公事般问了句：“你要去看看吗？”
少年统领的长相与上次没什么差别。华景烁目光微移，对方肩头的勋章也没有改变。这次时间间隔竟然很短吗。
他垂头做出个思考的模样，面上闪过尴尬，再抬头时却仿佛换了张脸。青年抬手伸了个懒腰，在冰天雪地里冻得僵硬的骨骼嘎吱嘎吱响，伴着脆响，他轻轻笑了，无所谓地说：“又远又麻烦，不用了，谢谢。”
“其实不远……”也不麻烦。少年低喃一声，见那人弯唇笑得温顺，毫无起身的意向，索性也盘腿坐下，宽大的衣摆散在雪地。
“因为自己种族的特性，抛帽者自远古以来，便是群居生物。哪怕是现在，他们也遵循着自己的那一套规则。年幼于阿诺德星球的南图森林长大，到有了自立能力，便会经由这两颗双子星，到达星河的另一边。晚年失去一切之前，又从同样的路，回到南图。”
“除了幼年，他们一生居无定所，总是在漂泊。哪怕他们是各个领域的大师，哪怕他们游刃有余地行走于文学、医学、天文、物理，乃至私人的军工领域。”
“帝国很大，收罗了三千星辰。联邦也不小，星际有名。可是，没有谁能完全地信任他们，也无法加以重用。”
“他们无父无母，没有故土，没有国家。”
“他们是永恒的流浪者。”
少年人略带凉意的声音将故事娓娓道来，华景烁看着那边已经渐渐消失的黑影，仿佛有什么光点将黑云染亮，他们延伸、拉长，展开成一幅五彩的画卷。画卷上沧海桑田，镌刻着世事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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