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愿者上钩(1/2)
陈衡一晕, 夙城官府在场的人又是一通手忙脚乱,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情真意切地呼喊——
“大人你怎么了!哎哟, 快来人啊!救命啊!”
“大人你醒醒啊!没了你, 江鹄子还不得要了我们的命啊!”
“大人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啊!要不是你,我也不会得罪江鹄子啊, 我还没活够呢大人!”
演技非常浮夸,想来从前没少干这种缺心眼的事。最终还是沈情长看不过去,告罪一声后将所有人都推开, 一针下去将恨不得立时赴黄泉的陈衡又捞了回来。陈衡被扎得龇牙咧嘴,此时也顾不上步陈在场,委屈地拉着沈情长的衣袖便想哭, 沈情长温和地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将袖子扯了回来。
“闹够了没有?”步陈的声音幽幽传来, 闪电似的劈进陈衡耳中。方才晕倒的陈大人鲤鱼打挺地直起身子,将身边乱糟糟的人都赶了出去,随后郑重地整理好官服, 假装没事似的对步陈行礼道:“让大人见笑了。”
步陈懒得看他, 转向仍在一旁思索案件的宗意说道:“关于姚申的事,许复都跟你说了什么?”
宗意眉梢耸入鬓中, 手指在荒沉刀鞘上不断敲着:“我刚才也在想,许复的行为乍一看没问题, 但细细一琢磨, 便觉漏洞百出。三日前我揭榜后寻到许复, 他让我去江边一个茶摊守着, 却并未告诉我姚申何时才会到。我当时没细想,认为是姚申太难捉摸,守株待兔也属正常。可问题便出在这,许复既然知道姚申会去,为何会不知道时间?”
“藏地江边从永昌道到码头,少说有近三十家茶摊。他又是如何断定姚申肯定会选那一家?”宗意越说越心惊,从刚认识许复开始便忽略的细节逐一浮出水面,“不止如此,往日在抓其他江鹄子的时候,鲜少让我去江鹄子老巢或者家中等着,通常都是去饮酒路上、去花街柳巷寻欢、或者半夜下船进城的路上围堵……这种琐碎的日常小事,他如何能掌握得一清二楚?”
在夙城想抓一个人,最直接的办法便是在此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守候,毕竟是土匪之乡,就算在路上有人起了冲突,路人也极少会多管闲事。再不济也可“私闯民宅”,进家里抓人,至少还有个准确的目的地。但许复给出的地点全部是些乱七八糟的随机地点,譬如一人作息规律早出晚归,唯独有一天独自去寻欢时被宗意抓了,满目含冤无处诉,带着一头雾水被扔进了牢房。
因此种原因被抓的人不胜枚举,但许复和牢中的江鹄子皆死于非命,秘密无从得知,他们只能从平日里片点琐碎的消息拼凑出一个摇摆不定的事实——说不定,许复才是内奸。
最了解江鹄子的人,只能是江鹄子。
宗意颇有些垂头丧气,步陈看着宗意只露出半边白瓷般的侧颜,映着日光,宛若捧在手心里的珍宝。她为方便抓人,将头发用发带在脑后吊了个马尾,今日一直上蹿下跳,头发有些凌乱,从发带中支棱出来垂在脸颊边。步陈伸出手想拂开,却在半路停下,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幽幽叹道:“这不怪你。许复本就来者不善,想来是早就盯上你了。若是他有意与姚家勾结,想借官府之手打压其他的江鹄子,那么许复便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宗意:“可这样也说不通,姚家为何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他们把许复杀了,尚且可以说是为了灭口,可姚申……”
步陈轻摇着扇子击打在掌心:“姚申的原因,只能让他亲口说了。”
宗意下定决心:“走,去看看姚申的尸体。”
忽然,从门口传来声音,话语很轻,十分清澈,与步陈的嗓音迥然不同。步陈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带着天生的威严,一字一句都似鼓槌敲打在灵魂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俯首称臣。但当他起了兴致开口调笑的时候,声音便陡然起了变化,尾音总会稍稍翘起一丝弧度,悠然地将他人的神魂挂在舌尖上。每一个字蹦出来都如宝珠落玉盘,尊贵之感扑面而来,帝师大人不仅秀色可餐,声音也是让人流连忘返。
此人的声音虽不似步陈那般华丽,总觉得像是含了一块千年不化的冰,将唇舌都封冻在口中,非有万分火急的事不可开口。一旦开了口,便是枯木逢春、冰河解冻,拂煦温暖的风从唇边掠过,纠缠在耳畔,挠得人心间痒痒。
那人问道:“请问,宗意,宗姑娘可在此地。”
听到这声音,宗意瞬间打了蔫,一身斗鸡似的毛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瘫在身边。步陈若有所思地看向声音来处,又瞄了瞄宗意的样子,隐藏在发间的青筋嗡地绷紧。顾十七跟在步陈身旁,闻声茫然地抬头四望,喃喃说道:“娘诶,我怎么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衙役很快便问清了此人身份,殷切地将门打开,声音的主人步入院落的一刻,顾十七险些跪下,看着冷着脸的主子,又看着径直走来的那人,哆哆嗦嗦地说:“大大大……”
那人见到步陈却并不惊讶,冷漠地拱手道:“步兄,好久不见。”
步陈一字一顿地说:“是啊,好久不见。”
两人状似针锋相对地打了招呼,那人未回头,声音却拐着弯刺向了趁机溜走的宗意:“你去哪。”
宗意轻咳一声,又挂上了那副步陈非常不乐意看见的谄媚的笑,凑到那人身边去说道:“陈衡这边出了意外,我帮忙跑趟腿,就耽搁了时间。再说了,这不是还没到饭点吗,买菜还来得及……”她声音越来越小,一半是因那人默默地看着她,眼神澄澈让她有些心虚,一半是因步陈冷冷地望着她,她说一个字便是一把碎刀片落到脑门上。两尊佛爷夹击之下,宗意俨然成了任人宰割的蝼蚁,苦兮兮地垂下了头。
这还是沈情长第一次见到宗意是此番模样,但见着来者的容貌,却也不得不原谅宗意因爱美而生的敬畏之心——他似是披着月华而来,发如泼墨苍山,明眸如沧海遗珠,细致的眉睫迤逦进乌发中,恰到好处地挑起一丝棱角。当他望着你的时候,便觉无所遁形,没什么东西能在他的眼中藏匿。
样貌确属上乘,气质却冷若冰霜,不似步陈那般将阴谋诡谲都藏匿在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他的眸子如一汪碧潭,划出一湾与世无争的宁谧之地。
沈情长好奇地问:“这位是……”
他轻声回道:“在下姬怀之,见过沈先生。”
宗意哥俩好似的凑到沈情长身边,附耳道:“他叫姬荒,字怀之。因姬荒音同‘饥荒’,不太好听,所以不乐意有人这么喊他。”
说话的行为小心翼翼,说出的声音却震耳欲聋,在场之人尽皆听到。沈情长苦笑着对姬荒歉意地拱手,姬荒没说话,但宗意却不出意外地在他眼中看到了“回去算账”之意。
她才不怕,帝师会救她。
记吃不记打的宗意向着步陈身边靠了靠。
陈衡早便认识姬怀之,方才一见面也不过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但他却是头一回知晓此人便是姬荒,猛地看向顾十七,正看见顾十七瘪着嘴对他疯狂打手势。陈衡脚下不稳,险些将自己绊倒,手忙脚乱地跑到姬荒面前,行礼道:“不知道阁下便是大大大……呃。”
陈衡为难地看向姬荒,谁能想到大梁皇朝久负盛名的大祭司不在河洛星垣夜观天象,为万民祈福,反倒跑来夙城这小破地方,隐姓埋名帮他抓江鹄子?
到底是夙城命中该有此劫,还是他近年来做好事做得不太用力,被神佛嫌弃了呢?陈衡下决心今晚回去就在家中立佛像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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