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难求(1/2)
大梁帝京齐歌城。
此时正夜, 星斗满天,恰逢乞巧佳节, 齐歌城里高悬的灯笼铺就一条光斑跳跃的星河, 自皇宫始淹没全城。齐歌城中有一石桥,名曰思暮, 每到乞巧节,全城的女儿家便纷纷盛装奔赴思暮桥,将亲手点燃的花灯由此送至青河, 祈愿今生能有一位如意郎君相伴,携手白头,举案齐眉。
自容征帝与景贤皇后统一大梁后, 齐歌城人人安康富足,有巡城卫按时辰打更巡逻, 故而常常夜不闭户。今日正逢佳节,更是喧嚣至深夜,彼此流连街头巷尾, 诉说情人间的私语。市井亮若白昼, 宫廷亦热闹非凡,梁帝于衍兴宫中大宴群臣, 千唱敬酒,山呼万岁, 更有娇娘献舞, 此间快活, 不亦乐乎。
月上梢头, 盛宴方散,群臣纷纷辞别后返回府邸,皇宫的大门轰然关闭。梁帝休憩的元和殿中却是一片森寒,来往仆从俱是夹紧尾巴噤若寒蝉,进进出出全无半点声息。
岳仑觑着暴怒的圣颜,默默在心里将步陈反复谩骂了三百遍:“陛下,气大伤身,龙体要紧。”
梁帝冷哼,一掌重重地拍在龙椅上,将手中的密信摔了出去。身旁上茶的公公赶忙跪在地上,侍女们乌压压地扑跪一片。
梁帝道:“气大伤身?他们巴不得朕赶紧气死,然后改朝换代,将武王送上龙椅!”
岳仑脸皮一紧,手背在身后对宫侍们摆了摆,待人潮退去,这才将密信捡了起来,放到桌案上,恭敬道:“陛下,这话是怎么说的呢?今天一早柳侍郎回报,说武王无意再回朝中,浮屠铁骑以陛下马首是瞻,并亲自递了家书给帝师大人,言辞严厉俱是训斥。”
“那不过都是写给朕看的!他们步家若是真的无意朝中之事,岂能做出此等任意妄为之举!步陈竟胆敢拿着朕的名义合军!朕近来身体不适,若是因合军之事将他们逼得太紧,岂不是给他们机会狗急跳墙!”梁帝越想越生气,他们步家在朝廷里平日不大爱说话,看着像是一幅不理朝政的样子,但树大招风,就算没风也要强行去借一股风来惹人烦,派系盘根错节,半个朝堂怕是都姓了步。且性子顽劣,极爱惹事,每次惹事便是惊天动地,皇朝震荡,这样的大族留在他的面前,他岂能安睡?
可他却不得不留,只能每次一点、一点地将他们枝繁叶茂的大树削过片点枝叶,聊胜于无。步家当年与前朝的帝后关系甚笃,武王手中有御赐的“天下斩”。天下斩与天下械原是烽烟之国进献给皇朝的神物,后被一分为二,天下斩号令群臣百官,天下械号令天下武林,斩械令出,众生臣服。后来被保管在武林中的天下械被鬼刀所盗,下落不明,而天下斩却被帝后赠予武王。
容征帝和景贤皇后是想做什么?就算死,也要给身后皇帝的卧榻边引来猛虎相陪吗?
梁帝重重地出了口气,将恼怒的火用一捧茶浇灭,这才平静了呼吸道:“帝师既然去了夙城,便给他多点照顾,免得说夙城招待不周。”
岳仑弓了身子道:“正要跟陛下说此事。奴才妄揣圣意,派了佞卫先过去清扫了一番,果然扫出不少小虫子,都被奴才先行踩死了。”
“做得好,但也不必都踩死,剩下些虫子给帝师找点麻烦,也是极好……”梁帝思索着,忽地皱了眉头,“夙城,他为何会自金乌城回来后,先行去了夙城……莫非当初的事,还留下了活口?”
当初的事?
岳仑飞快回忆着皇帝继位以来之事,却从未有一件与夙城有关,何况当今夙城县令是西藩王时期才过去的,更是与陛下毫无关联。他在心中默默记下,面上却未露分毫,还在梁帝陡然醒悟过来的时候装作一副没听清的懵懂状,恰到好处地消弭了梁帝的怀疑。
梁帝甩了甩手,拿起书案上的折子看着说:“你先下去吧,让佞卫统领晁卓来见我。”
“是。”岳仑弓身退下,走到门口方才转身,又被梁帝呼了回来,梁帝说:“金乌城的密道已毁,与密道相关的人,也不必留下了。”
这是要封口的节奏啊……岳仑想了想,说道:“可尧山密道之事金乌十州都已知晓,步大人和武将军在处理此事的时候太过张扬,没有半分掩盖……况且那新任的武林盟主还杀了翁无声,这,不好处理啊。”
梁帝年过不惑,但因近来身子不适,又在政事上殚精竭虑,眉间的皱纹越发深沉,如刀刻在脸上。他即使不发火,那皱纹也似怒龙吹须,给人一种大难临头之感。岳仑话一出口方觉不妙,赶忙跪下,却见梁帝并未因此恼怒,轻声道:“让你清理的,必是无关紧要之人。至于那武林盟主尚且留着,不是说是个姑娘吗?步陈对她如此保护,想必以后是个好靶子。”
岳仑欠了欠身,道了声“遵旨”便退了下去,轻掩上门的一刻,身后爬满了冷汗。
若说历来内侍都是伴君如伴虎,那他每日相伴的,大概是头贪婪食餍的凶兽。明月高悬,夜风微凉,岳仑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心道天下棋盘已到终局,是时候选个位置站了。
夙城的七夕夜不似齐歌城的繁华,但陈衡却仍是尽最大的可能,让这伙没见过世面的土匪好好享受了一次乞巧节的夜晚。夙城也不似齐歌城将规矩写在脑袋上,只要你有精力,想闹到天亮也不是不可。何况夙城的百姓在土匪窝里摸爬滚打,练就一身熬夜专用的好身骨,往日里昼夜不停的蹲点斗殴反倒成了彻夜寻欢的资本,一个个吃饱撑的在街边打闹一团,无数商家一边咒骂一边拎着桌椅加入战团,将以韩游为代表的夙城官兵累得恨不能就地躺倒。
城中热闹不休,姚家江鹄子所在的窝巢灯火通明,却无人敢吱声。
姚家当家姚厉正在厅堂里大发脾气,外面密密麻麻站了满院子江鹄子的各点头领,一个个都耷拉着脑袋不敢冒头,生怕成为先被掐死的出头鸟。
但一般情况下,很多当家发脾气本就需要一个出头鸟撒把火,杀鸡儆猴,才好将一股子邪火泄了。但看着眼前这群平日里威风八面,关键时刻连屁都不敢放的怂货,姚厉不得不将咒骂压在舌尖,默念着“都是自家兄弟,杀一个少一个”,堪堪能喘个正常气。
姚家三当家姚薛上前道:“大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咱们都是一路走来的兄弟,没什么不敢说清的。那江河通城司大牢里的江鹄子,真不是我们杀的,虽说四十来个江鹄子里没一个是姚家的人,说出去旁人可能不信,但确实不是我们动的手脚。在这关键时候,谁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姚厉道:“我知道不是你们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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