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镜冢(1/2)
没有走多久,小舟就无声地靠岸了。
虽说是忘川河,走起来却是极宽极广的。刚开始还看得见一段长长的河岸,但是一到堤口,之后就只剩下墨绿色的,毫无波纹起伏的墨绿色的河水。
据黑仕介绍说,前一段还是活水,这里就全是死水了。第一任城主死后为了防止心怀不轨的生人偷渡而设下的最大防线。
生人最受不了的就是死气的侵蚀。没等走完这一段死水,生人的生气就该磨灭干净。
秦渌合随着“吱呀——”一声跳到岸上,看着黑仕白朗熟练地收拾船只,于是半蹲着伸出手,指尖划过冰凉的湖面,溅起几朵很小很小的水花。
死水。
就是说不管怎样都不会流动的水吗?
“国师”
秦渌合猛然回过神,转过身扶了扶眼镜,露出得体的微笑:“可以不要叫‘国师‘吗,叫我秦老师就行。”
“秦老师。”
白朗答应了一声,忙着从船底掏出来一串红珊瑚手链,递到秦渌合手中。
“这是你的出入凭证。凭着这个,你就可以自由出入清明。”
嗯,自由出入。
秦渌合道了谢,依照黑白阴差的指示,走近清明城门。然而实际上,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扇门。
在这里,只有一座齐整老旧的竹屋。
竹屋旁边什么都没有。环绕在这一座孤岛旁边的,还是只有无边无际的死水。
别无选择,秦渌合乖乖敲门。
“咚、咚、————”
第三下还没落,木门就自己打开了。
“以人为镜。以心为镜?”
“可怜人,要选哪一个?”
★
生死门。
生死门,判官的府邸,坐落在清明极西。
是整个清明最冷清的地方。
一阵阴风簌簌掠过,撩起百家野鬼房门前晾着的红裤衩,吹开轻掩的门扉。
一阵风,吹得判官主堂全是四散的画纸。
画纸上都是同一个人,穿着华美的朝服,穿着清灰的布衫,做着不同的事。
有时在静静看书,有时在繁忙地处理公文。
画面中的人都毫无例外的没有正脸。
一个白袍男人散着头发,侧卧在这些零散的画纸上。画笔被草率地扔在一边,他的手上早就沾满了墨迹,袍边也是深浅不同的墨斑。
他的眼睛半睁半闭,透过缝隙可以瞥见一抹好看的琉璃颜色。
他骨节分明的手原本轻抚画纸,现在却突然一下捏起拳头,把刚刚墨迹未干的一幅画捏得皱巴巴的。
他不相信有人真的能灰飞烟灭,连那本小贱书都找不到踪迹。
白袍男人闭上眼睛,无力地长吁一口气,像是一只被抛弃的流浪大型犬。
“喂!你快起来!”
“……”我不。
“说真的!快起来!孟囹梧来了!”
判官闻言居然一咕噜坐起来,一挥手,把刚刚才飘得满园都是的画纸烧了个干干净净。
有点良心。
“那可不……诶,话说你快把劳资捡起来,地上没了纸真的好冰啊。”
男人没理他,严危襟坐。
不久,判官殿的门被突然一下推开——
不出意外,是一位短发男人,脸上挂了彩。
“判官,你以前见过能够杀死鬼魂的东西吗?”他的呼吸非常急促,手上有明显的青紫痕迹。
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生生拧短他的这只右手。
“……”
白袍男人皱了皱眉头。
孟囹梧刚出城主府招待完一只比较麻烦的野鬼,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它杀了两位神事官。我打不过。”他毫不犹豫承认。
白袍判官仍然没有反应,只是伸出手,招来之前一直躺在地上的毛笔。
“那块属于活人的尸块,居然在清明城打死了好几位清明官……”孟囹梧话音顿了顿,片刻笑道:“不过,今天刚来了一名新的外门神,功夫不错。”
那为什么来找我
判官简直要把孟婆盯出一个洞来。
本官不负责斗殴。
“我劝您动作还是快点。”孟囹梧避开了他的问题,脸上又挂上了笑眯眯的神情。
“您可以把这当做城主交于你的任务,谁不知道清明城没有人事官打得过您啊。”
判官:“……”
孟囹梧满意的看着判官朝指定地点踱过去,这才放松下来,意识到手上青紫得像条手链的伤痕。
他端详伤处片刻,眉头越发紧锁,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件,接着突然嘴角弯弯,显得格外突兀。
“这小东西长得可真别致。”
★
秦渌合坐下来喝口茶,顺便打量提防着这个看似平凡的小屋。
开门的是个喜欢假笑的男人。想必他就是黑白阴差口中所说的引渡生魂的“孟婆”。
秦渌合一转头,就又看见孟婆在阴测测地盯着自己微笑,感觉出了一身冷汗。
他虽是继承某某山神的衣钵,也只是图有神号虚名。做了几百年小神才被引渡清明,也可见这里的主人是有多么的漫不经心。
哦,他没有要埋怨的意思。只是感慨死后年头更替飞快,以及那:点,真的是只有一点点的,熟悉的气闷感。
活了这么久,他自己本人引以为傲的资历与学识,都在接触到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之后消失殆尽。
“这里是镜冢。”
孟婆突然开口,指向半开着的窗户。
仔细一看,原来与墨绿色死水紧密相连的并不是湖水,而是密密麻麻的,不规则的镜子碎片。
正是这些碎片,堆积成了此时秦渌合脚下的岸。
“正统继位的神明没能及时记录引荐,是我们清明官员的失误,再次对您表示抱歉。”
“因为您的身份信息缺失,暂时无法办理相关登记手续,所以……”
秦渌合面无表情。
孟婆继续道,“所以,您得遵守规则,和其他野鬼一样前去判官殿。”莫名其妙,他突然感觉感觉后颈有点凉飕飕的。
遵守规则。
熟悉的常理人伦。
秦渌合深呼吸几口气,只是烦躁的用白衬衫衣角擦了好多遍眼镜,仿佛要擦尽眼镜片上不存在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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