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下界（五）（1/2）
马车微微颠簸着，吊在车顶的流苏随着颠簸轻微晃动。透过马车的帷幔，二人正相对而坐，中间的小桌上摆齐了茶具。墨莲沏了杯茶，将茶杯推给温瑕，温瑕看着窗外，看着前方拉车的幽幽鬼火，不由沉思……怎么就成了这样？
他和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过节的所谓故人，正一起坐在装潢得跟花轿一样的马车上，一人沏茶，一人为盘中增添糕点……这副模样与他最开始独自逍遥的时光相差太远，以往他一个人，没有马车，走走停停。时而看看花花草草时而在河边就地歇息，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好像非到了目的地才好停下。温瑕试图将注意力移到手中的茶杯上，可不论他怎么品，都觉得哪里不对。而且就算对方对他再怎么熟悉，此时此刻对于他而言，墨莲也只是陌生人。让他对只认识一夜的人拿出对熟人那般放松自在，实在是难。
“咳，魔尊大人……”
“你可以叫我墨莲。”
温瑕：“直呼你的名字……不太合适。”他们还没亲密到那个程度。
墨莲露出不太愉快的表情，道：“那墨玄柒。”
温瑕只好道：“墨玄柒。”
墨莲点点头：“何事？”
温瑕道：“我们这是去哪？”
从刚踏上车他就想问了，但墨莲一上车就很自然地一挥手，车前便燃起青色的鬼火，而后马车自己就行进起来。这下界温瑕人生地不熟，怕是墨莲将他拐了他都跑不出去。
墨莲却道：“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过会儿就知道了？温瑕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一片树林，地面上满是枯枝腐叶，层层林木隐没在黑暗中，唯有枝叶被杂碎的声音和车轮的咯吱声回荡在四周。温瑕又抿了口茶，收回视线……而后正撞上了墨莲，只见面前这人神色阴沉，温瑕一个寒颤，别是真要找个地方把他干掉毁尸灭迹了。
“生气流露多是从脸上扩散，你戴羃篱是不错，符咒也都写得准确，只是太不保险，不必这样。”墨莲突然出声，将温瑕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其实你只用掩盖面容就可以了。黑色掩生气，你一身黑衣足以将身上的气息挡去了。”
“掩盖面容？”温瑕想了想，“用术法掩盖可以吗？”要说易容的术法，他倒是会得不少。刚失忆那时多亏师兄一直照看着他，顺便补学了不少术法，也多亏其中一位师兄教了不少不正经的，下了界才发觉实用。
“你是仙君，那岂不是更加暴露仙法？”墨莲笑了笑，伸手虚拂过他的面容，温瑕眨眨眼，听他道，“好了。”
温瑕点了点茶水，点化成镜，对着看了看，好像没什么差别。
“我帮你盖住生气了。”墨莲扬了扬下巴，温瑕莫名觉得他就像是只开屏的孔雀，抖着艳丽尾羽等着一个夸奖，不多时他果然接着道，“怎么样？”
“很好，谢谢。”温瑕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然感受到了覆盖在上的魔气，与仙气的护体仙法好像别无二致。
真是摸不明白为何这点小事都要邀功寻赏。
片刻，一盏青幽鬼火点燃的灯缓缓从窗边飘过。温瑕靠在窗边望外瞧，不一会儿又是几盏鬼灯，渐渐鬼灯越来越多，在马车两侧排列成行，照亮了前方道路。墨莲开始收拾桌上茶具，将冪篱扣在温瑕头上，缓缓叫停了马车。他先掀开帷幕下了马车，回过身来正欲伸手，温瑕理着冪篱面不改色从他身侧下了马车，墨莲怔了怔，又将手收了回去。
这时才将面前的路看个真切，鬼灯列得整齐，一路朝上照亮了沿途石阶。温瑕率先走了上去，墨莲负着双手跟在他身后，越是朝上温瑕越是惊奇，这一带的天空最为明亮，还是温和的橙色，使人忍不住就放松下来。这四周空无一鬼，倒是显得这条道冷清，两侧除了之前的那些树木，居然还有着些竹子，还有些许荧光在空中飘荡，这效果倒像是人间界的萤火虫，前方还有红色的灯缓缓升起，温瑕暗暗惊叹，快步朝着台阶上方走去。
走到顶，他便了然了。在这灵力匮乏的下界，这儿便算是灵力最为充盈的地方，灵力为万物基本，同时也意味着“生”。能在这死气沉沉的下界富含生气的地方，那不是只有轮回井了么。
二人站在高台一个亭子里望着下方美景，想不到这轮回井前也有闹市，还比先前那镇子更为热闹。四处张灯结彩，每个幽魂脸上都带着笑意，好像不是去投胎而是去成仙。除去可以自由玩乐的闹市，还有一些公职铺面前边排满了幽魂，温瑕往前多走了两步试图看个清晰，但可惜，除了孟婆汤，别的他是一个都没看明白。
墨莲便介绍了起来：“下边先是生死录，幽魂到那确认自己生前一切，而后就去生平判官那儿领个评判，再去领取下一世的生辰八字，去喝孟婆汤，再跳轮回井。”边介绍还边指给温瑕看，温瑕惊叹着点点头，分工真是明确。
那轮回井倒是与想象中稍有不同，他还以为那得是一口井的模样，但比起井，那不过是一束直通上方的光柱，在远处好像看不真切，在这么近才看得清楚，也不知是不是远处会被黑云挡住，他方才在上台阶时都还看不清楚这有一束光。幽魂拿着里面装了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的灯笼走到那束光里，手中的灯笼就会被点亮，而后缓缓向上飞去。生辰定得日子越近灯笼就飞得越快，日子越远灯笼就飞得越慢。
“在下还是第一次离生死这么近。”温瑕叹道，“下界是死，上界是生，人间界生死混淆令人琢磨不清……”唯有这时，才觉得生死分明。
“上界是生？”墨莲摇摇头，“依我看，下界是生，上界是死，人间才是轮回。下界死物可生，上界生命永恒却再无轮回可言，在人间界死了便可以来下界复生，在上界死了，除了消散还有什么复生的道理？”
温瑕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想要辩驳说强词夺理，但想想又不无道理，在上界死了就会灵力爆开散在三界滋养万物，这么一想……确实死了就再无复生的机会了。
好在墨莲没再纠结，指了指下方闹市岔开了话题：“那边有所有人间界的奇珍异宝，要不要下去看看？”
“……好。”
这个亭子大约是魔尊来视察时为魔尊准备的雅间，上来麻烦，下去倒是方便。不一会儿温瑕便跟在墨莲身后到了一家珍宝阁。这儿的珍宝阁倒更像是博物楼，各种从人间带下来的奇珍异宝都被收藏其中，说是可以拿下辈子的虚物来出售给博物楼，只要给出的珍宝够出色，下辈子换得个天选之子都不成问题。温瑕沿着外围走进去，墨莲一边跟着他一边驱走谄媚上来的鬼魂，突然放出话让温瑕看上什么就直接拿走，那语调听得温瑕只能无奈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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