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深蒂固（1/2）
四人闻声看去, 又是一个老者。
老者身高体壮, 目光炯炯, 牛首人身, 一身青色龙袍上绣满金丝草叶, 气势丝毫不逊皇帝。
“炎帝。”李思忒惊喜而恭敬的唤了一声。
他很敬重炎帝, 认为自古以来没有任何一位帝王能与其相比，哪怕是黄帝, 因其尝百草，日遇七十毒而不辍, 为后辈子孙的身体健康，置生死于度外，为后辈医家奠定医德基础，堪称造福万世，永垂不朽。
“药祖, 黄莲精也算在你的门下。如今在这里兴风作浪, 你快管管啊。”孙明瑷久居天界，与炎帝很熟, 本就没什么崇敬, 加之现在的遭遇, 语气带着几分不满。
“小圣莫急, 我正为此而来。”炎帝陪笑说罢，对黄莲精与其他妖邪, 冷面道：“尔等依附寿星与铁扇公主, 闯下大祸, 竟不知错。今日，我拿将你们至天庭受审，罪有应得。”
面对炎帝的威严与法力，一种妖邪不敢狡辩，只能唯唯诺诺，连逃跑也不敢。
李思忒垂眸想了想，对炎帝道：“我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能解答。”
炎帝点头准许。
李思忒道：“寿星、铁扇公主他们都在大肆倡导苦，甚至通过害人的方法，是为什么？我觉得他们不是纯粹为钱，而是对苦有一种痴迷。敢问苦文化和神妖有什么关系？”
炎帝沉吟片刻，严肃叹道：“人间的苦，源自于神。‘天降丧乱，饥馑荐臻。’《诗经》为什么说‘天降丧乱’？盘古开天地之后，神就把苦难撒在天地间了，从此，死丧祸乱，饥饿灾荒，几千年从未间断。神为什么要这样做？奥林匹斯神从潘多拉魔盒里释放出邪恶和苦难，名为惩罚人，实际上是为了控制人。苦难中人，最容易相信神，依赖神，服从神。没有苦难，就没有控制。神对人的祈愿置之不理，因为祈愿本身就是苦文化在人心中的幻想。为了让苦难中的人心甘情愿地给他们建造更多的庙堂，奉献更多的供品，神用苦酵母酿造了一个苦文化。苦文化的主旋律，说到底，就是让人在普遍的苦难中，产生普遍的福感。增强人对苦难的承受力，把人盘剥到极限，这就是苦文化。寿星与铁扇公主其实是在加剧与巩固这种关系。”
四人认证听罢，方恍然大悟。
孙明瑷道：“寿星与铁扇公主的背后，还有操控者吗？”
“这……”炎帝略一迟疑，又朗声笑道：“我并不知道。但不论有无，如今的苦文化，已根深蒂固，难以消除。”
“没错。识时务者为俊杰。黄帝老儿不知好歹。我看炎帝你比他英明。”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响起。
李思忒最先反应过来，紧张四顾，果然再次看到涂红与抹黑的身影。
马究诘骂道：“还真是阴魂不散。”
炎帝泰然的徐徐道来：“看来铁扇公主与寿星已穷途末路，阵法将衰。”
涂红与抹黑并不搭理李思忒四人，目标是炎帝。
涂红一脸虔诚地注视着炎帝，微笑道：“炎帝神农，如今你和黄帝在人间的地位，玉帝、如来、三尊也比不上。你们是血脉始祖，也是人文始祖，一本《内经》，一本《神农本草经》，再加一本《易经》，穷尽一切科学，位于人类文明绝顶巅峰；你尝百草，‘日遇七十毒而不辍’是人类最伟大牺牲、奉献精神；你发明耒耜，教民耕种，冶榭而居，烧陶为器，剡木为矢，削桐为琴，树立了创新精神，为现代科学奠定了基础……”
这是捧杀！李思忒四人立刻觉出话语中隐藏的杀机，忙去观察炎帝的反应，见其一派安然，并未出现自满，不由得松了口气。
涂红见效果甚微，又道：“与你们那个时代相比，今天的文明是一种堕落，生活方式都是愚昧的，医学都是误人的，化学都是污染的，生物学都是变态的，物理学都是恐怖的，文化都是缺德的，理想都是迷茫的。只有您的精神，才能引领世人迷途知返，从丑陋的现实回到美好的上古，重塑美好家园。”
四人见这高帽戴的比玉皇大帝都高，不禁暗暗为炎帝捏了把汗。
李思忒发现炎帝丝毫不为之心动是假，但其的确有着极好的克制，只见其深吸口气，放声大笑，剑眉星目中是一片洒脱与真诚：“我不过就是上古部落的一个首领。那个时代，我们没有可以继承的前人遗产，没有可以膜拜的古代先师，只能跪求神灵、图腾自然，在蒙昧中摸索着造字、制耒耜、种五谷、创医学、作干支、制乐律、推算历法……这些都是起点，何来巅峰？都是无数人的贡献，我一个人怎么能做那么多的事？后人把我推上帝位，尊我为神，他们需要一些值得炫耀的祖先，一个值得自豪的历史，我理解。可是对于当今人世间那些把我和黄帝捧得神乎其神的‘大师’来说，我们只不过是他们沽名钓誉、攀附权贵的工具。”
炎帝的清醒让四人钦佩，同时对比起那些帝王将相的幻影，想象着他们坐在龙椅上，哪个不是沉醉在“万岁”的呼喊中，颟顸昏聩，还真以为自己英明伟大，不禁发笑。
抹黑见涂红不成，走近炎帝，道：“炎帝，你以为你是开创者吗？为了争夺神农氏族的首领权，你和蚩尤勾心斗角，开创了宫廷权斗的先河；你和蚩尤苦战三年，打了七十二场战役，拉开了血腥内战的序幕；你勾结黄帝，出卖部族利益，开创了‘卖族’求荣的先河；你把上古时代所有的科研成果全都窃为己有，树立了沽名钓誉典范；你自封药祖，编纂尝百草的传说，让几千年的草神都陶醉在‘神农药’的荣耀中不思进取，开创了固步自封的先河……”
抹黑每句话都像棍棒，一下下打在炎帝身上。
刚刚经受了捧杀，又遭“棒杀”，炎帝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困境。
这一通“棒杀”对炎帝同样有些影响，只见其双唇紧抿，双手紧握，眼角微微渗出鲜血，表情隐隐透着一种狰狞。
李思忒见事不好，急中生智，对抹黑鄙夷道：“炎帝已不在世间停留，从前所为，功过自由后人评说。若后人不懂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懂推陈出新，革故鼎新，即使再好或再坏的历史，都挽救不了未来的兴衰。”
说罢，他又转身对炎帝，微笑道：“您当初以身试药，不为名垂千古，又何必对他人评定的荣辱在乎。”
炎帝身子一晃，双唇一张，叹息般的舒出一口气，眼角预滴的鲜血垂止在眼睫。
他垂头，看着李思忒，眼中闪动着感激与赞赏，点头道；“后生可畏。”
涂红、抹黑见再次落败，急忙化作两道黑红之气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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