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笑敏(1/2)
半夜,葇兮醒了过来,满室清辉,添了一层清冷。往常这样的时节,她总在被子里蜷成一团,听着窗外的呼啸,期待夏日快些来临。
昨晚的茶油香依旧萦绕在齿间,她想起一句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每过中秋,阿娘起早贪黑,穿梭于各个油茶林,冬日里所榨茶油,足足比别人家多一倍。可年复一年,她几乎不曾沾油腥。
夜风徐徐,送来阵阵桐花香。
‘泡桐花开农家忙,赶紧下地去插秧’,眼下,家里还有好几亩田尚未插秧,也不知他们二人要劳作到几时,想及此,葇兮不禁泪眼婆娑。
惊寒也闻见了这三月的清幽。他下床铺纸研墨,“月下何所有,一树桐花紫。桐花半落时,相思正决堤。舞剑复写诗,思卿一何深。相思无尽处,天地有穷时。”
写罢,他拔剑出鞘,但见:来如雷霆收震怒,收如晴空停细雨。快时如电闪雷鸣,慢时如风吹柳絮。能添壮士英雄胆,能解佳人愁闷苦。桐花纷纷漫天飞,衣袂飘飘上下舞。
雁府,本没有桐花,两年前才有的。
翌日,葇兮起了个早。巧樨进屋来服侍时,她已穿戴齐整。
巧樨暗暗惊叹,前来投靠的乡下亲戚并不少,可换身衣裳就判若两人的,就只有眼前这位了。
奉姨带着葇兮前去颐年院给罗氏请安,罗氏虽不如谭大娘子和善,倒也在葇兮意料之中。葇兮举止得体,进退有度,谭大娘子和奉姨都松了一口气。
芍药居。
“姨母,方才樟姑姑来,给了我一个荷囊,还有五百钱。”
“给你就收着,大娘子为人和善,担心你在这里束手缚脚。”
“我也用不着,姨母昨日又贴补了阿娘许多,你替我收着罢。”
“好孩子,你自己支配便是,只是,你莫全寄回家去,也需留些防身。”
“姨母,我何时回家呢?”她嘴上这么问着,心里却想着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然而,姨母算不得这里的主人,从种种迹象看来,姨母并无一男半女,如此一来,她自己的身份就更尴尬了。
“既然来了,就多陪陪姨母。你娘那边,我会想办法。”
葇兮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笑敏来到芍药居,一见了葇兮,笑得格外甜,亲切地向她姨甥二人打过招呼,又拿过巧嫣手上的果馔,“好姨母,我一个人闲得没事,过来找葇妹妹与我吃东西。”
葇兮见奉姨示意,方才接过。
她拿出一枚从未见过的干果,用指腹摩挲了一下,剥了皮,一入口,只觉得甜丝丝,整个人都要被甜晕了。
“这个,叫妃子笑。”笑敏料她从未见过。
“原来竟是贵妃的心头爱,果真美味。”葇兮大胆承认自己没见过世面。
以前,紫槐镇也有人讨论荔枝干,吃过的人总忍不住绘声绘色地描述它的绝味。他们都说,奉大娘曾吃过此物,但葇兮从未听她说起过。
笑敏深得长辈们喜爱,地位堪比雁府的亲孙女。如今,老太太和谭氏更是生了将她留下来的心思,只不过惊寒情深义重,心系故人,此事便没人提起。奉姨对她的印象也很好,葇兮再懂事,终究见识有限,还得有个同龄人从旁提点,她摸了摸葇兮的头,“你们两个在这里玩,我进去躺一会。”
两位小辈站起身来相送,待奉姨进了卧室,笑敏轻声示意葇兮出去。
“听人说,你们老家收成不好,可有什么打紧?”笑敏一脸关切。
“不打紧的,如今家里少了一张嘴吃饭,就不碍事了。”葇兮自嘲道。
“如果你缺钱,就跟我说。”笑敏十分爽朗。
葇兮愣了一下,雁府的人一个比一个好。今日一早,巧樟前脚刚走,惊寒又遣了人过来。如今笑敏不过和自己打过两次照面,竟直接提了送钱之事。
“乡下不比城里,吃的都是现成的,没有用钱之处,多谢敏姊姊。”
“你跟我客气什么?我原也不是雁府的人,姑母膝下单薄,在雁府本就不受重视,姑爹去年又吃了官司,我们三房就更没位置了,如今你来了,我便有了伴,我们要团结起来,莫被他们姊妹低看了去。”
“敏姊姊一番好意,本不应辞,只是你瞧我这样,到时只有你进的,没有我出的。”
“一家子姊妹,提什么进出?我的钱也是姑母给的,我一个女孩儿家,又无用钱之处。如今你家中有急,你在府里也不安生,若我宽了心,也好同我玩耍。我原也不是为你,是为我。”
笑敏春风般舒缓的笑容,真诚的眼神,葇兮瞬间被感动,“姊姊一心为我着想,我感激不尽,将来若有需要,一定管姊姊开口。”
“别的不提,我只说一句,府上姊妹,原与我不同。你穿得素净,她们见来是来投奔的,总免不了以貌取人。我那里倒有些衣裳,颜色鲜翠,不衬我这肤色,横竖占了我柜子。你生得雪白,倒适合穿,若不嫌弃,去我那里挑几件。”说罢,又拿过一个荷囊,“雁府虽好吃好喝,你姨母到底是个小的,你一个女孩子,没点钱傍身怎么能行?我家中时常寄钱过来,姑母也不短我的。”
这荷囊比巧樟送来的,更为精致,外面用金线绣着蝶恋花,栩栩如生。落在葇兮眼里,这却并不是个荷囊,而是一顿猪肉。
“多谢敏姊姊,无功不受禄。我并不是雁府的小姐,有吃有喝就行了,哪还有奢求身外之物的道理?”
“此言差矣,世人总是先敬罗衫后敬人,大不了,等以后你成了我嫂子,再让雁乙兄连本带利还我就好了。还有,妓院中人才被称为‘小姐’,以后不要再用这个词了。”
“什么嫂子?你莫要乱喊!”葇兮面上一阵羞赧。
笑敏取笑她,并非没有缘由。经年累月浸润于贫苦之人,乍一见到富贵公子时,生些妄念,也是情理之中。
葇兮很快平复下来,“‘小姐’竟是这个意思,多谢你指正,不然日后定要闹出笑话。”
见葇兮还在犹疑,笑敏强行将荷囊塞在她手心,“再不拿着,便是不把我谭笑敏当自己人,那我以后再也不敢来找你玩耍了!”
几番僵持之下,葇兮只得道:“敏姊姊如此盛情,倒教我不好应对,待我回头问过姨母,她若应允,我便承了你这番心意。”
“别告诉姨母,她身子一直不好,我们做晚辈的,自己能解决的事,就不要麻烦大人。”
葇兮左右为难,最后只得妥协。
“你今年几岁了?”笑敏问道。
“我开运四年生的,再过些日子,就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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