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子(1/2)
御霄阁,沧海厅。
“好一个门派生变。”坐在大厅正中的男人朗声一笑,右手捋过长须,左手食指轻轻一扣桌案,淡然道,“不出我所料,早晚都会找到御霄阁头上。”
男人看相貌年过四十,整个人气度华然,不怒自威,正是御霄阁阁主,叶星摇的师父,周闻笑。
叶星摇一回到御霄阁,便将山下见闻回禀给周闻笑,周闻笑嘱咐他在后厅稍候片刻,自行去和几位师叔共商门派事宜,叶星摇甚觉无趣,索性仰头望着屋檐下悬挂的黄灯笼,在夜色中轻摇慢晃,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周闻笑转过屏风,远远便瞧见这一幕,他缓步走到叶星摇身边,温声道:“星摇,此事你大可不必挂怀,御霄阁毕竟是江湖第一门派,没有轻而易举便方寸大乱的道理。”
“是,弟子多虑了。”叶星摇乖巧地点了点头,神色沉稳,“师父一切小心。”
“怎么?为师瞧你闷闷不乐,恐怕不仅在为此事烦忧,莫非是因为听到了这几日江湖上的传闻?”周闻笑又捋了一把长须,叹息道,“前些日子我闭关修炼,出来便听闻万尸冢生变,想必从此武林不会太平。”
避过周闻笑关切的眸光,叶星摇于暗处默默攥紧手掌,垂首道:“这么说,师父是认为近日来武林中流言四起,风波迭出,皆与七音……七音曲有关?”
“这倒未必。”周闻笑沉吟片刻,摇头道,“我这半生醉心于武学与音律,若不是亲眼所见,决然不信这世上有琴曲能乱人心智,敌我不分。”
“那……”叶星摇不由自主地放低声线,轻声道,“曲子做不到的事,一个人可以做到么?”
“你是说鬼童?”周闻笑朗声一笑,似乎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江湖传闻多半以讹传讹,他一介遗孤,纵然有三头六臂,又能做得了什么大恶之事?只怕是有心人假借他名义作恶。”
叶星摇闻言,不由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周闻笑:“师父……”
周闻笑并未在意他神色,抚着下颌若有所思道:“只是此人向来低调,从不曾见他现身,以他的身份和来历,将来若是露面,哪怕并无此意,无心插柳柳成荫,也势必将在江湖掀起一番风雨。”
“师父说的是。”这话句句在理,叶星摇黯然应了,便不再言语,显然是心事重重。
“星摇,你这一趟下山,可曾见过你那位旧友?”周闻笑不知为何忽起此问,跟着又补了一句,“不可撒谎。”
叶星摇默然不语,半晌后,慢慢摇了摇头。
师徒二人一同想起旧事,皆是有所感触,周闻笑伸手拍了拍叶星摇的肩膀,安慰他道:“缘分不能强求,有些人一生只见过一面,也是常有之事。”
“师父。”叶星摇别过头去,神色难掩惆怅,郁郁道,“我和他已有两年半载不曾相见。”
“星摇,你从小便让人省心。”周闻笑轻叹一声,语重心长道,“以你如今的身份,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决计非同小可,望你行事前务必三思。”
“弟子明白。”这话听着分量不轻,叶星摇心中一沉,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弟子身负重任,定当谨遵师父教诲。”
“既然如此,我只对你要求一事。”周闻笑凝目望着他,正色道,“他日你若是见到那位朋友,须得及时向我一人禀报,不得有误,你可应允?”
将周闻笑前后所说的话语连成一线,叶星摇心下猛地一震,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他不知师父此举有何深意,微微张了张嘴,然而许多话涌到嘴边也不便出口,此刻唯有低头应允:“是,若能亲眼见到他本人,弟子一定……回禀师父。”
——只是……他真的还能见到那个人吗?
草木清幽,葱茏郁合,远望与湖水融为一片墨绿,不起眼处,有一叶小舟靠岸隐没在树荫里,断断续续的乐声自船中传出,与林间鸟鸣相映成趣。
“这孩子果然有趣。”先前那瘦艄公摇摇晃晃地走进船舱坐下,“长得也是一表人才,难怪你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船舱中,叶星摇见过的灰衣男子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唯有一个白衣少年斜靠在侧,他两腿交叠,高高地翘在桌案上,半张脸隐没在斗篷里,唇边衔着一枚绿叶,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时不时飘出两个不成调的音节。
片刻后,船中寂然无声,艄公见他目光放空,不知所思何事,轻轻一拍小桌:“想什么呢?”
“没什么。”少年取下含在嘴里的树叶开口说道,听他声如玉振,清脆悦耳,“我只是在想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该怎么做你自然心中有数。”艄公瞥着少年神情,试探道,“莫非你是见过他本人后动摇了?”
见无人应答,艄公也不逼问,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又问道:“想见他你就去见,不知道你在这纠结什么劲。”
“不是已经见过一面了么?”白衣少年隐去一声叹息,翻过身去,凝视着烛火,“现在贸然现身有什么好处?”
他翻身后披风滑落,在烛光笼罩下,只见这少年相貌出尘脱俗,与叶星摇所见的灰衣男子全然不同,他双眸色浅如琥珀,烛火在这双澄亮清透的眸子里静静摇曳,却好似裹着一层薄冰,并未沾染丝毫温度。
他模样纵然令人难忘,表情也并不冷漠,整个人却仿佛身处云端,常人一看便知难以接近,唯有紧蹙的眉间锁着一缕愁思,多少为他添了些人间烟火气。
“唉,不是我说,杨怿,你小子可真够心狠的。”艄公啧啧两声,将酒一饮而尽,言罢又为自己斟了一杯,“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这些小孩之间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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