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色角落（1/2）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戴上手铐，在一群便衣民警的“簇拥下”钻进警车，然后在一个写有“江南市金华区梨园派出所”牌子的地方下车，原来这就是江南------这个一度号称“上有天堂，下有江南”的地方。除了在警车上隔着车窗玻璃能看到一些引以自豪的园林建筑、亭台楼阁外，其他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那个美誉的过份夸张。比如你看到的破旧而狭窄的街道，充斥着垃圾、招牌零乱的小巷子，千城一面的立交桥和商品房......然而，对于我而言，无论美丑，都显得多余，我更像要被隔离的传染病病人，将会要送到一个黑色角落自生自灭。因而我更关心那个“黑色角落”------那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地方，会和“南看”一样吗？还是像监友描述的迎来我的就是一顿杀威棒？
这个萧条的春天，这副冰冷的手铐，这群毫无表情的制服......
到达这个派出所时已是中午，我想起了昨天中午在南雄火车站候车的情景，马上意识到自己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尽管用小餐包填了肚子，但我还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饥饿和身体的虚弱，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也逐渐变得平静，因为我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除了脑子里胡思乱想以外，我连上厕所都要提申请，吃饭的要求已经很奢侈，如果不是那个年轻的警察从邢勇的口袋里拿出钱给每人买一份快餐的话，我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我记得那顿饭吃得很香，小警察见我狼吞虎咽，趁机问了一些关于Sinpay的问题，我一边吃，一边回答，总之对于这些哆索的讯问我已经麻木了。
过了许久，约莫两三个小时，我们被安排再次转移。
目的地到了，原来是江南市第一看守所。
办理羁押手续的是一位秃头，体态肥硕，五十上下，慢条斯理。这种场面他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他的表情很轻松，像在登记宾馆入住的服务员一样。庞彬和恩平排在我的后面，后面的胖警察见秃头忙不过来，要求庞彬和恩平先到墙边等待。
“来，把手伸过来。”警察打开了庞彬的手铐，并将他的一只手铐在墙边的铁扶手上，这倒开了我的眼界，刚刚用眼睛扫描时还在想那扶手是做什么用途的，没想到即刻就派上了用场。
“蹲下！”胖警察板着脸叫道。仿佛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敌人，庞彬和恩金都蹲了下去，一只手吊在高高的扶手上，那种姿势真不雅观。
“把你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秃头笑吟吟地要求邢勇。
邢勇似乎不太明白，问道：“有些是我的私人物品，也要倒出来？”
“是的，全部倒出来。”秃头分点着倒出来的东西，又接着指了指捐赠箱，“把这些硬币投到那个箱子里去。”
包里的东西还真不少，什么洗发水、洗面奶、硬币、啫喱水、薄荷口香糖......看得我眼花缭乱，秃头更是有些好奇，他依然不紧不慢地说：“这里不是宾馆，你这些东西都用不到，把它们扔掉吧。”
“可不可以先保管在这里？”邢勇有些舍不得，他央求说。
“不可以，这里只帮你保管鞋子和证件，其他的都要扔掉。”秃头说着指了指前面的垃圾桶。
“好吧。”邢勇抱着几个瓶子往垃圾桶去。
“这是什么？”等他回来，秃头又发现包里还有一个盒子，看起来精美，仔细一瞧，原来是安全套，我心里一阵发笑，秃头比我还先笑起来，他说：“这个也要扔掉，在这里用不上的。”
秃头的话有些幽默，眼睛眯眯地，嘴角泛着笑容，在这种人人畏惧的场所，他的表现让人不寒而栗，尽管他显得那么有耐心，但能够将他人送到地狱之前仍保持这样的从容与淡定，一定是因为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吧。
邢勇终于办理了入所的手续，可以正式入住“地狱”了。我只是没想到去地狱的手续也是办理得如此冠冕堂皇，秃头等他被带过去检查时，对着一个警察说：“你看我有耐心吧？！”然后两人会心地摇着头笑着。
我的手续相对简单，没有行李，没有钱包和手机------这些已经在来之前被没收了。所以无非就是签字，没有选择，只能照签。
接着，我被带到检查室进行违禁品检查，邢勇脱光衣服赤条条的站着，办事员要求他将内裤翻转过来展示，这样的检查令人大开眼界，仿佛里面会藏着什么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样。
“你就是东方明？”我正蹲在门口等候，这时门口进来一位微胖、卷发、身着棕色夹克的便衣警察盯着我问道。
“是我。”我望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很自豪，像是猎人捕获到猎物准备美餐一顿时的神情。
“久仰大名！”他谦虚地露出笑容，然后指着我的眼镜说，“这个给我，我帮你保管，这里面是不能戴的。”
我取下眼镜，这自然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我没有想到他对我的名字这么熟悉。
这时有人叫我的名字，正是里面的那位安检员。邢勇已经出来了，外套已经被剪成洞洞服了，皮带被取掉，裤子眼看就要掉下来。他用一只手拉着。运动鞋已经被暂存起来，现在正光着脚丫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明白我也会像他这么狼狈地出来的，然而我还是坦然地进去了。这时庞彬、恩平也已经在门口蹲着排队。
我果然像邢勇一样光着脚出来了，也像他一样一只手提前裤腰，我想象着自己的丑态，那一定比街上的乞丐还要羞于见人，错了，乞丐是不怕羞的，不知道这像什么，看来这姿态是独一无二的了。
尤其是我的那件夹克外衣，是我在步行街的专卖店里买来的，一直喜欢，一直爱穿，经过这么一剪，现在已是千疮百孔，由于金属扣子多，因此到处都剪得可以透风，前胸的口袋也被剪了一层，手臂上的假口袋被剪掉一圈，还极不均匀，那衣服被剪后掉出来的衫线就像老人家的长胡子一样，拖泥带水似的，仿佛更显颓废了！这恐怕是我平生穿过的最另类的服饰了。
我和庞彬、邢勇还继续蹲在门口等待恩平的“光身子”检查，庞彬连说好冷。是啊，赤脚确实感到冷，这已经不是南雄那个四季如夏的城市。
恩平出来排在我们的后面，由那个梨园的民警领头，我们穿过一个戒备森严的铁门，在佩枪武警的严密注视之下，再拐一个弯，便进入了看守所的内部。
斑剥的墙壁，低矮的楼房，生锈的铁门，开裂的水泥地面，还有拥挤不堪的监室……这是江南看守所给我的第一印象。
“咣当----”一区的铁门开了，邢勇第一个进了监房。
拐了一个弯，进入二区，前面是一排长长的走廊。
由于邢勇被关在一区，现在我紧跟在小警察的后面，按照顺序，我应该会在二区靠近入口的监室了，208就是最靠近的，可门口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眼冒凶光的汉子，让人想起古龙里的形容词：短小精悍。哟，最好不要去这里，我心里暗暗祈祷，毕竟这个时候，我只能以貌取人了。
民警在写有205号码的监室门口停下来，为我松开了手铐。我看到监室门口站着一位皮肤黝黑、面容和善的中年男子，看起来略显精明，我微微窃喜，这个人看起来比那个一脸凶相的人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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