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杀人偿命（1/2）
晚上，我和金顺利值第一班。
我站在靠走廊门边的走道里，金顺利站在走道中间位置。大约过了一个钟，好多人都已经沉沉入睡，但段志宏貌似没有睡着。因为他招手叫喊要小便，我装作没有听见，我真的不想再做这种事了。
金顺利迎了上去确认，然后就转身去便池拿便盆给他。
我白了他一眼，轻声说：“忍着点啊。”
段志宏嘻嘻地笑：“大学生，人有三急。”
我不再理会他，他便后就躺下去。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只见他还在辗转反侧，我上前轻声问他：“怎么睡不着呢？”段志宏说：“奇怪了。”说完就转了一下身。
过了一会，段志宏又叫“小便——”，金顺利连忙又去拿便盆……
我问金顺利：“他怎么回事？这么多尿？”
金顺利摇摇头说：“不太清楚，看起来他好像心里不安吧。”
真是奇怪，一向睡眠状态都不错的段老板有些反常，这个晚上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回。
次日，细雨霏霏，天空阴沉。
上午10点左右，学习反省时间。久未找人谈心的包干部在门口叫喊：“叫段志宏出来！”
金顺利在门口传话：“段志宏，老包找你谈心。”
段志宏脸色煞白，瞬间坐了起来。这时干部已经开门进来，拿着钥匙过来为段志宏打开脚镣。
段志宏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言不发，这时老包说：“到我办公室来。”
段志宏走在前面，老包紧随其后，出了监，关了门，脚镣与地板的摩擦传来“咣当咣当”的声响。
监室里的宁静被段志宏这次“谈心”打破了，有人说，老包不是找段志宏谈心，可能是要处决了。大家纷纷认同。因为段志宏的判决下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按说时间上也差不多。我问老庄：“是要执行枪决吗？”老庄说：“有可能。”但博士不认可，他说：“现在都改用注射了，减少死亡痛苦。”章宏远说：“总之今天可能就挂了，呵呵。”他说完放肆地笑着，我们白了他一眼，他笑完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好意思。
中午时分，大家都蹲在过道里吃饭，老包急匆匆地在门口叫喊：“来，看看段志宏有没有火腿肠和咸鸭蛋，拿点给我。”
章宏远到段志宏的号洞里去掏，一边问干部：“有很多，要几根？”
干部说：“给他来三四根火腿，两个咸鸭蛋吧。”
吴大志说：“章宏远多拿一点，最后一顿要吃饱。”
章宏远便掏出来七根火腿还有三四个鸭蛋，抱在胸前隔着门缝逐一递出去。
老庄说：“这是在吃最后一餐了。”
我并不惊讶，但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有身着蓝色马甲的外劳在门口大喊：“段志宏的被子，铺盖，卷起来打包。”
我一惊，忙问老庄：“这是怎么回事？”
老庄说：“可能要打包烧掉吧。”
吴正刚一跨步上了板床，将垫在板床上的红被子翻过来，整个铺盖卷成一团，有人提醒把他的个人物品都要带走，外劳就说所有物品都要打包。
吴正刚跑了几趟，那些号洞里的盐焗鸡、咸鸭蛋、火腿、橄榄菜，还有他的饭盒、准备回信的卫生纸，统统都卷成一起，门缝自然无法塞过去，外劳打开了门，吴正刚协助一起抱着出去了。
众人像看电影一样没有回过神来，等到吴正刚回来，大家又纷纷议论起来。段志宏的铺位清理干净了，除了板床上用来锁脚镣的两个铆钉以外，与其他铺位没有区别，一片溜光。但那个位置长期被段志宏占用，已经有一年半之久，如今人去铺空，大有怅然若失之感。
有人说：“段志宏的位置空了，现在睡觉宽松一点了。”
又有人说：“谁敢睡他的位置啊？”
吴正刚便说：“我来睡。”吴正刚挤在一边，上次被老包惩罚睡地板，他正急于上板床呢。
章宏远说：“先不要睡，小心他今晚过来找你！”
吴正刚犹豫了一会，抿了抿嘴，像是为自己壮胆，说道：“不要紧的。我不怕。”说完在角落里找来劳动时的彩色丝带系到铆钉上，还编制成花瓣模样，系好以后，他双手合十，像祷告似的喃喃自语。
我和老庄都感到吃惊，没想到这个盗窃犯还有点仪式感嘛。
但章宏远不忘提醒他，说：“人死了以后，第七天就会回来，你可要小心哟。”
这时，隔床的谢运发也来凑热闹，他故作神秘地说：“谁说要七天啊？今晚就会回来，你注意听走廊里的声音，‘咣当咣当，咣当咣当……’那就是段老板回来睡觉了。”这个老家伙像个老顽童，说完哈哈一笑，把大家都逗乐了。
吴正刚听了，气得要死，对谢运发喝道：“去你的！”然后他嘴巴一歪，声称，“这里阳气盖阴气，不用怕。”
这里真是阳气旺吗？听说看守所怨气太重，阴气十足。不过又有人说，看守所人满为患，鬼都进不来呢。还有人说这里一个监室住了三十多人，就是为了压住阴气呢。而且晚上睡觉从不熄灯，有什么好担心的。
当然，睡觉不熄灯不知什么时候定的规矩，但听人说，是为了防止有人自杀，若熄灯一片漆黑，监控就捕捉不到，所以那白炽灯一年四季、一天24小时都不熄灭，还安排轮流值班，就是这个原因。
下午我组织召开号务会，门外细雨如丝，如泣如诉，我发起了讨论话题：你出去以后如何重新做人？大家便轮流发言。
刘猛第一个站起来，他说：“我要深刻反省自己，走正道，为自己的后半生争取幸福。今天段志宏走了，祝他一路好走！”
没想到一向粗旷鲁莽的汉子今天也这么婆婆妈妈，然而他的话让整个监室的氛围瞬间变得伤感起来。
陈博发言道：对于段志宏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老庄发言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胡飞发言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解强道：我们要遵纪守法，冲动是魔鬼，不要一时冲动呈匹夫之勇。
吴大志站起来，挺起肚子说：希望段老板黄泉路上一路走好。
章宏远道：昨晚我还在和段老板吹牛，所以还是希望他一路走好，千万别回来吓我。
大家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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