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林路,血色村墓(1/2)
一行人直到夜幕临近才停马歇人,清烛掀帘下马,见人烟稀少,极远处才飘着零零散散的炊烟,直上青天鼓起团团雾气,异常温暖。
慕承炎派出的查探护卫业已回禀,他边听边思索,不时点头示意,又顺着护卫的指向一一探看无疑后,决定今晚在此露宿。
清烛看着满眼的草木,缩了缩脖子,上前道:“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赶路?”她并不厌恶这即将进入寒夜的冷风和惨淡的月光,她只是想早些去打目的地。一气地赶过去,天不亮就到了。
慕承炎看看马,清烛也跟着看马,马的鼻孔里叹出浓重的白气,正闭着眼睛胡乱地拔起地上的草一顿大嚼;他又看看护卫,她也跟着看护卫,除了看到钟郁明令她一惊外,护卫们展开从河水中洗涤出来的手巾擦脸,远处三三两两地竖起水袋往嘴里灌水。
“我们坐在马车里,风雨无阻,但兄弟们和马经此一天风吹日晒,耗损不少,是要好好休息才能养足精神的。”说着指挥一群生火,一群搭棚,一群捕鱼捞虾,自己则时不时弯腰捡拾枯木作柴。
那起起伏伏的身影,让清烛觉得异常熟悉。今日即便慕轲再次,也会如此。他们在忙碌,时而发出捕到河鱼后的惊喜欢呼,时而因虾蟹漏网而痛呼不迭,时而几人抬一人扔进水中迸出放肆大笑。清烛兀自站在那里,周围这许多人,眼前却只有她一个人。
待珠儿两手捞着满载的裙子,将其中的丛林尽数倾倒在清烛身旁,将之惊醒。
“小姐!”珠儿抬起衣袖蹭着额上的汗珠,“那边土坡上有好多野菜!”
清烛掏出丝绢递给珠儿,看她笑呵呵地擦着涨得如红苹果般的脸,弯腰下去翻找那些野菜,掐出一课来,举给珠儿看。“这棵人吃了倒也无大碍,腹泻三天,反而有排毒的奇效。只是现在,可是不能给护卫吃的。”
珠儿接过那株植物,仔细端详许久,默默记住了它的模样,边蹲下身翻检着边赞叹道:“小姐你真厉害,我还以为小姐三步不出闺房,十指不沾阳春水呢。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烛正要炫耀,脸上浮着骄傲的光,又突然被一股庞大的恐惧裹挟,屏着一口气,胸口闷痛,说不出话来,直奔向林外,却不巧,正对上钟郁明灼灼的目光。这一次,她没有冷傲蔑视地回视过去,而是慌乱地撞开他的肩膀跑远。
她不知跑出多远,耳边全是风,只有风,却没有风的声音,风已将耳膜撕裂,锥子一样往头里无孔无入地钻,一路杂草相阻不觉,前方有什么她看不清,有路便跑过去,无路便踏出一条路。
她竟然忘了,钟郁明当时误食了她摘回来的野草,腹泻三天,还笑称前几天吃了太多荤腥,肠胃里腻得很,还好有她采回来的灵药。清烛又哭又笑地怕他出事,怕他死去,怕他熄灭。她竟然忘了,这株草的药效,是钟郁明以身试法的得来的。
她跑不动了,跌坐在尘土飞扬的地上,大声地咳嗽,咳得要把一颗心呕出来。她有些想哭了,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还有没有这个功能。眼泪是心里融化的血,她的心,却再也不会融化了。
一只水袋伸过来,她认出是易水山庄的水袋,也不去管递过来的是谁,拔掉塞子便仰脖一饮而尽。
“为什么这么恨我?”钟郁明道。
“钟护卫这是哪里话,你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恨你?”清烛笑靥如花,弯弯的眼角里锋芒凛然。
钟郁明见她妖媚的脸上全副武装,已知此次又无法进行下去,便跟在她身后,回到了散发着肉香的队伍中去。
珠儿手拿两条穿过烤鱼的树枝,分别向清烛和钟郁明递了过去。钟郁明木然地道了声谢,扎进那边大声吵嚷的人堆里去了。
清烛边撕着焦香的鱼瓣,边似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是旧识吗?”
“算是。是钟大哥把我引荐给何管家,我才能进山庄的。”
“哦?你什么时候进的山庄?”
珠儿掰着手指回想着,“小姐刚回山庄的时候,我刚进山庄满一个月。”
“一个月?”清烛惊讶道,“一个刚服侍过一个月的雏儿就被派来服侍我,慕庄主心还真是大。”
“啊!”珠儿举起瘦小的拳头抗议,“小姐你怎么小看人呢?珠儿之前也是服侍过许多人家的。别的不敢说,伺候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而且,小姐,珠儿可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不敢不敢,珠儿可是有本事的人,岂有照顾不周之说?”
“哎呀小姐,你又取笑我!”
说笑间,竟处理掉了一整条鱼。清烛把树枝扔进火堆里,听着噼噼啪啪的燃烧声格外清脆。窜出的层层火苗搔首弄姿。
欢笑声渐止,火旁树杈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人,鼾声如浪。
清烛在马车里休息。慕承炎见她脸色越来越白,知她跋涉辛苦,便让她在唯一能避风的车里休息。她欣然应允,既然铁面无私的慕承炎肯将如此厚重的徇私让给自己。
几个护卫轮流站岗,夜本是平静且波澜不惊的。
只见一个魁梧的身形正向马车小心翼翼地挪去,老鼠般鬼祟的举动不禁引人怀疑他的动机。这是最佳时机,护卫刚换班,一拨儿人沉睡过去,另一拨儿在更远的位置留意外部,谁也不会想到内部会有任何骚动。他听得背后一片鼾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捂住嘴,锅里的鸭子不能飞,等到煮熟再狂笑不迟。
他伸手去揭车帘。手指未触到车帘一角,便浑身凝住,脖子一寒,右肩一沉。横架在脖子上的剑令他动弹不得;而扳住右肩的那只手捏得骨头剧痛,他大汗淋漓。就要大声惨叫,拿剑的钟郁明竖起食指在唇前。他忍着剧痛,周身湿透。
这时右肩一松,身后那人转到他面前,正是慕承炎。
那人大惊失色,颤抖着一双腿。钟郁明放下剑。
慕承炎掀开车帘一角去探清烛的状况,他知她睡眠极浅,不知这细碎的声响有没有吵醒她。他一愣,后一把拽开车帘,以确定自己不是夜深眼误而是车内着实空无一人。
钟郁明更惊,他并不曾见有人出入过。
两双怒火熊熊的眼睛朝向那人。但很快,通过那人的震惊表情,他们也明白这人的惊惧并不比他们小。
钟郁明剑已回鞘,辨别着要寻找的方向。
从马车后的暗处传来轻盈的脚步,清烛一步一步走向明处,面带倦色,左手还牢牢地箍在身后。
慕承炎率先冲过去,无意瞥见她左手里的匕首,热血瞬时冷却。
钟郁明站在原地,心里重重地送了一口气。
“你去哪儿了?!”慕承炎暗怒道。
清烛已将匕首收回袖口,看了一眼那个汗如雨下的人,“我听见有声音过来,就从马车后边跳出来,走远了一段。”
“听见声音?”慕承炎显然不信并不会武功的清烛能有如此耳力。
“可能也不是听见,”她挠了挠后脑勺,“就是感觉。”
感觉是抓不住的东西,慕承炎没再说话,带清烛去见那人。
“这人叫高平。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清烛万想不到慕承炎会征求自己的建议,顿时玩心大起。慕承炎见她玩味的表情,举头看天,有些悔不当初。
钟郁明就近一棵树依靠着,衣服自他修颀的躯干上,懒懒地垂下来。
“高护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清烛问。
“明明是你要我来的,现在这这里扮良人吗?之前怎么求我的你都忘了吗?说长夜寂寞,以为自己冰清……”
钟郁明已一拳将他打倒。
高平如死狗般蜷缩在地上,口鼻流血,吐出几颗硕大蜡黄的牙。然而他爬将起来,疯狗一样,对清烛道:“是□□才立贞节牌坊!”
清烛一抬手,示意钟郁明不再动手。
她蹲下身,那张血肉模糊的脸近在咫尺,她看着他跳动的眼睑,问:“还有什么遗言吗?”
“□□,如果不是你,日后我建功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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