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2）

斜阳余晖穿过荚状云层倾洒而下，山林万物染上似火红霓。

银杏树下，两人围着圆木茶几席地坐于团蒲上。茶几上放置两翠青釉茶杯，旁有一陶土小灶，茶壶正搁在灶上煨着。

待热气从壶口冒出，沅止提起壶耳，斟满釉杯。茶香清鲜、汤色黄绿清澈。

北霁帝君缓缓吹拂，轻啜一口，眉头微拢：”这是你制的茶？”

“不喜就放下，我也未逼你喝。”沅止端起茶杯怡然自得品着。

“虽是甘甜清香，沁鼻爽喉。”北霁帝君来了个先扬后抑：“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涩口。之前便提醒你将茶叶烘燥得久一些，你却固执不愿听。”

“她就偏好微涩的口感，作何要依着你的想法。”坦率的话语，十足的不讲情面。

北霁帝君饱受打击，叹道：“你心中只存着小兰花，咱们几万年的交情在你眼里半点不稀罕，真真是薄情寡义。”语气听起来倒有几分实打实的埋怨。

沅止搁下茶杯，视线一转：“既然你提到万年交情，有件事就得与你好好说道。”

北霁帝君预感不妙，硬是转开话题：“唉？这银杏树长得好，叶子金黄，叶片舒展，你从哪儿弄来的？”

“是吗？”沅止冷笑，目光探入对面之人眼中，话锋陡转：“当初你信誓旦旦说帮我看好她。可待我回来，她却喜欢上了胥迁？你倒是心安理得去闭关，还好意思提万年交情？”

说着，他指尖一弹，霎时落下一银杏叶，他两指一夹，银杏叶在他指尖瞬间破散成灰。

沅止话语轻柔：“散成灰了可还好看？”暗枪夹棍的威胁。

北霁帝君苦笑，倒成了亲自上门被讨伐。他五指朝空一收，沅止指下散开的叶灰顿时朝他掌心聚拢，顷刻间，一片完整银杏叶躺在他手心。

他将叶片置在沅止桌前：“终究还是完整的银杏叶好看。”可谓是诚意满满地‘求和’。

沅止本也不是真要为难他，缓了神色让他解释。北霁帝君便将原委徐徐道出。

三百年前，胥迁因一次仙会而与澧兰相识，对她生出爱慕之心。北霁帝君察觉到胥迁的心思，暗中阻扰过，且澧兰对情爱之事尚迟钝，是以，他们一直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而后他因受伤不得不匆匆闭关。哪知道他前脚刚走，楠艾就帮了个倒忙，同澧兰点明了胥迁的心思。最后在胥迁温情蜜语的攻势下，饶是她性情再寡淡，也给捂暖了。

他前几日出关，去到天庭才知澧兰早辞去了花神一职，从楠艾口中听到澧兰同胥迁的事时，当真是心惊胆战。好在小兰花没被别人摘了去……

北霁帝君笑言：“莫非胥迁同姚亦莲的情劫……”故意断了话语，语调隐着戏谑。

沅止满目不屑：“朝三暮四之人，兰儿认清他也是早晚的事，何须我暗中横插一脚。”

他手指轻旋茶杯，正想到一事，面露忧色：“兰儿十年前晕倒过一次，捂着肚子很痛。”

北霁帝君笑意顿敛：“下意识抵抗内丹的封印？不对啊，我入关之前她便痛过一次，那时刚好过了幻蔓花三千年的效用期，但我已给她重新服用。”

想了想，恍然道：“莫非因为你在她身边，她会潜意识忆起过往？”

沅止抿唇未言，紧握茶杯的指节显露他难平的心境。

北霁帝君也是锁眉苦恼，问得慎重：“还需继续服用吗？但我得同你说清，澧兰总共服用了三次幻蔓花，倘若再服下两次，过往的记忆便会永远消失。可是若不服用，依照目前的情况，她的记忆会逐渐复苏，甚至可能一夜间全部记起。”

沅止手掌紧了又松，神色一沉再沉。默虑许久，他缓缓掀唇：“无需再服。”

短短四个字，却堪比做了一件极为耗费灵力之事，夹着难以言状的苦涩。他肃色道：“我已无法再避，我也不容她再逃避了。”

见他确有破釜沉舟之态，北霁帝君也不再多言，他既下了决心，也当是计量出了种种预见的后果。沅止这般聪明且心思缜密之人，只有他在乎不在乎去做某件事，而不会考虑做不做得到。他一旦要做，那定是要做到。但强大如他，却因澧兰而被人狠狠算计过一次，也是他此生难释怀的悲痛。

茶水煨了三壶，道不尽的往事。已是日落西山、弦月升空，却似须臾转瞬。

将北霁帝君送至院外时，沅止终是没忍住，问道：“长生帝君还在闭关？”

北霁帝君脚步一顿，侧身看向他，眼带疑惑。

“几年前在仙界遇到一人，像又不像。” 便是第一眼就令他下意识起了防备心的阜兆城城主——傅如忻。就算只有丁点疑虑，他也绝不敢掉以轻心。

“当年他历劫时魂魄被你重伤，没有个万把年是出不了关的。”见他眉头仍未舒展，北霁帝君拍在他肩膀，劝慰：“即便他出关，他现在身份是帝君，也不可能再对澧兰做什么。无需过于紧张，好好护着她就是。”

目送北霁帝君离开，沅止回到院内靠坐在树下。目眺远空，眸中映出如勾月影，却未有半寸光色抵达心间。徒自忆起过往，怅然若失之感渐袭心头，一时深陷。

不知多久，听见脚步声，他回过神起身收拾茶几，随意问道：“今日巡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白萩萩和兀桑面面相觑，上前恭敬道：“师父！”

沅止以为他们例行行礼，只淡淡颔首。忽身形一顿，他霎时抬头，并未见到澧兰身影。倏尔起身瞬至院子入口，眨眼已探测方圆十丈，均无她的气息。

沅止转身，视线落于他们脸上，疾声厉色： “兰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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