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1/2）
姬弘眯眼谛视, 只见澧兰左侧站着一身着玄色长裳手捧书册的男子, 右边立着一铜铃大眼、虎头龙身麒麟脚的神兽，神姿威严、面目肃然。
神兽他未见过, 可玄色长裳男子他在两次仙会中遇到过，正是天刑殿的文书官。澧兰同尊者的夫妻关系在天界早已不是秘密, 今日带文书官前来, 定是同楠艾和姬钰的事有关。
姬弘如是猜测, 心绪渐沉, 姬钰此劫看来避无可避。
澧兰收落云头时，虽同狐帝寒暄行礼，眸中的淡漠却如早春冷露，蕴着化不开的凉意。
姬弘挂上如常的爽朗笑容, 上前两步点头回礼，轻松调侃：“神君可是云狐岭的稀客, 今日还特意带两位朋友一起前来，可得给我些时间去备好上等茶水。”
“茶水就不劳烦狐帝费心了，我们此番前来是有要事，还望狐帝莫怪我等唐突打扰。”语气已无之前的熟络，三分公办七分客气。
澧兰多年前同楠艾和昱琅来此，那时狐帝对楠艾的一番提点箴言令她颇为欣赏。能不偏不倚地说出中肯建议, 不袒护自己妹妹, 实属难得。是以在澧兰心里, 狐帝是位明辨是非的帝君。
固然如此, 也深知姬钰的事同他半点关系也无, 她仍摆不出太好的脸色。至少目前的状况，一想到楠艾的伤痛，她便将一干同姬钰有关系的人，统统划离来往的范畴。
明知此举并不理智，甚至很情绪化，但她确难装出和颜悦色。用土地神蟠尤先前揶揄她的话来说：有时候，神君看起来委实是冷淡不易相处，多少不近人情。
姬弘因她显然的疏离而笑意微僵，仍留了几分和气，问：“不知神君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澧兰尽量缓和些口吻介绍了书莫渎和谛听，遂开宗明义地讲到今日事由：“有些过往案事，天刑殿需同姬钰了解一二。”
说罢，她视线一转，落在前方杵着的姬钰眼中，唇边扬起一抹意味莫测的冷笑，直笑得姬钰僵在原地，心里打突，预感不妙。
过往案事……姬弘听言心里又是一沉，她这‘了解’二字用得十足委婉，其实是来审问的吧。天刑殿甚少翻查陈年旧案，此事该是得了天帝的允诺。
姬弘再挂不住笑脸，眉间略略拢了些担忧。他睨看身侧愣着的姬钰，喊了她一声。
姬钰眨眼回神，忙走到他身边，嫣然淡笑地欠身行礼，却状若不经意地问：“敢问神君是随尊者入了天刑殿当差吗？亦或天刑殿办事可以随意由殿外仙官代劳呢？”
她眨着大眼懵懂不解的模样，神色是真好奇，口吻却是显而易见的讥讽。
“姬钰！不得无礼！”姬弘即刻斥道。祸到临头，她还敢冷嘲热讽。别说澧兰今日是随同天刑殿的文书官和谛听伸兽来办事，即便尊者只是口头下了授予令，澧兰也可单独前来替天刑殿审问。
姬钰被厉声训了话，眸中盈上颤颤泪花，撇嘴委屈地站在一旁。
澧兰好笑地看着她，前些日子有胆量闯去置星殿坏别人大婚，倒是被自家哥哥训一句就要哭？背在身后的手掌松了又紧，真有股冲动想去撕烂她这张脸，让她莫要再惺惺作态。
多言无意义，澧兰朝书莫渎颔首示意，书莫渎领会，携着谛听朝姬钰走去。
谛听神态庄严，铜铃双目怒威乍现，踱步时更是气势凛凛，直瞪着姬钰。姬钰被慑得心底一颤，泄出些慌色。
谛听以耳辨出了她的紧张和惊恐，即便她面上努力维持镇定。它双耳一撑，在她面前停住脚步。书莫渎开始同她按时间顺序一一审问和记录，谛听则在一旁辨其话语真假。
天刑殿自成立以来，就有专门录入记载所有案事的案库，事无巨细，哪怕只是一道无名控诉的纸页。几万年未处理的案事更是堆积如山，或因证据不足，亦或事件虎头蛇尾不详尽，甚至还有因当事人不再追究而搁浅。
沅止之前就交代书莫渎需仔细慎微地翻查姬钰的案件，芝麻小罪也不可略过。于是书莫渎领着司刑殿管理案库的仙官夜以继日查阅卷宗，总共统计八千多年来，姬钰大大小小二十六项罪名。
今日他特意带上天刑殿的条规书册，每条案件对应的罪名详细罗列同姬钰讲明，以免她异议不服。
对质时，姬钰面色像换季节似的变，一会儿白得如霜雪，一会儿土得如秋叶，一会儿又绿得似脚底的翠草。
当书莫渎声色平板地问道：“五百年前，你于人界历劫结束后，以狐仙之身返回人界，数次使用狐魅术勾引人界帝王行房/事，可有此事？”
姬钰的青脸转瞬红得赛春桃，她咬着唇想摇头否认。哪知谛听知晓她心思，不耐烦地严声正色道：“我已辨出，你再驳斥便是罪加一等。”
姬钰顿时被噎，牙槽咬出一口忿然，色厉内荏道：“只凭一只神兽，无凭无据如何定我的罪！”
此话一出，书莫渎为她默哀地捏了一把汗。
地藏王菩萨座下的谛听神兽，连天帝都不会质疑，她竟敢出言不逊。书莫渎低眸瞄了眼侧边的谛听，果真见他两耳旁的毛发竖得跟钢针一般直挺，铜铃大眼金红光乍然闪显，好似硕大玛瑙石。
这是谛听千年难遇的怒发冲冠之态。
谛听神兽因知天晓地，通古博今，前世今生难逃它耳，因此它可窥探天机。是以他极少开口道明真相，只问话、辨真假。为此，多数仙家皆以为它的法术是辨听，其实不然。辨听是它天生神明，无需施法，他真正的法术则藏于他瞳中。
褐黑眸瞳为常态，金红眸瞳则为施术状态，可将中术者的紧张亦或心虚无限扩大，莫不敢道半句假话。该法术有个颇为贴切的名字——心惊胆战术，地藏王菩萨给取的。
自始至终静默站在不远处湖边观赏风景的澧兰，听到姬钰方才的质疑，很是默契地同身旁的狐帝互看一眼，瞧见他眼里的尴尬和忧色，她爱莫能助地摇摇头，实则心情极为爽利。
视线转回湖面，眼前本来平淡如一的山色顿时亮丽起来，澄净的湖面倒影着柳绿花红，清晰映入满谷春色，盎然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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