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6（1/2）
如果说正在混战的两方还难辨敌我，那么这支“第三方力量”的归属就再明显不过了。这是一支混杂着不少亚种、外星裔和混血的“怪物”小队，穿着破旧臃肿的廉价衣物，形貌与不久前被当街扫射击毙的暴乱分子如出一辙。他们甚至打着同样的灯光，像一线细细的花火，从不知何方的黑夜里生了出来，像蒙住眼睛的飞虫似的一头冲进充满血与火的世界。
光子炮还未发射！伊利安在第一时间里瞥了一眼枪炮平台，心脏狂跳起来。这是清剿暴乱分子的最好机会，趁他们还未进入战区，一轮密集扫射就足够打扫得干干净净——无须脑波扫描，伊利安也能感受到这一时刻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殷切目光的火热，所有人都是同样的想法，而那个被众人所期待着的命令已经到了舌尖上。
“维尔塔斯阁下——”
这是自进入战区起，贝恩·巴克第一次开口。
伊利安抬眼向他看去。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年轻的贵族阁下看懂了商人未出口的恳求。可这多么荒谬啊，替暴乱者求情！没有任何理由去饶恕一群罪犯和暴徒，再愚蠢的指挥官也清楚，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击溃敌人，就绝对不要再等下一个。
他抿了抿嘴唇，那句简单的命令在舌尖上来回滚动。他又看回投影。
又一次出乎意料！除了他坠机到b-25的那一天，伊利安的生命里还没有出现过这么密集的“意料之外”。新出现的暴乱者并没有直接冲入战局，而是冲向了那片粗陋的临时棚屋。
伊利安眯起眼睛，注意到某个角落里的一起枪杀——当然是出于对敌方武装估计的目的，但他同样注意到一个瘦小的、多半是女性的人形狼狈地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开，而刚刚还围聚在她身边实施暴行的人形随着新势力的出现已全倒在地上。
他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蓝色人影越跑越远，忽然产生了一个有些奇怪的猜想。
“登陆分队暂停行动，暂时不要放出登陆舰。重复，不要放出登陆舰。”伊利安打开通讯话筒，修改了自己刚刚发布的命令。如果他的猜想属实……他忽然一阵恍惚，那真的可能吗？
他摇了摇头，指尖滑过三维投影的蓝光:“扫描的精度还能再高些吗？唔，把飞船再降低一点——降到维持隐形状态的最低高度，只扫描战区和暴乱分子营地。”蓝色的投影图形随着飞船的下降而微微震颤，一片片晶格化模糊又重新聚焦。
伊利安拧着眉毛盯了好一会儿，忽然抬起头：“巴克先生，借一步说话。”
贝恩·巴克震惊地张大了眼睛。他一直默默地注视着舰桥和伊利安，然而当自己的名字突兀地出现在贵族少年口中，贝恩仍然感到一阵意外——说真的，他这一晚上已经经历了足够多的意外。不过老练的商人很快调整好表情:“维尔塔斯阁下……”
他的话没有说完，伊利安板着脸将对方带到一旁的角落，低声说:“你看到下面的局势了？”
贝恩点头:“唔……”半敛的眼帘下滑过一丝猜疑。
“所以，你有什么事需要告诉我吗？”伊利安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放大的投影:第三方已经加入战局，正在层层叠叠的帐篷丛林里和原本的暴乱分子展开战斗。“或者我应该直接把这些内讧的暴徒放入扫射范围？”
“……好吧。”贝恩粗野的眉毛皱了一下随即松开，“总督府和准将不是我唯一寻求过帮助的对象。如果可以，请您不要扫射，他们只是想要……帮忙。”
“你向一伙暴乱分子寻求帮助来攻击另一伙吗？恕我直言，先生，这听起来和内讧是一个意思。而且我必须对您的立场保持怀疑了——还有您的动机。”伊利安弯着唇角，那是一个毫无温度的礼仪微笑。
贝恩直视进伊利安的眼睛，忽然露出一个一丁点也不符合礼仪的野兽似的笑容来:“我也要问问您了，您此行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别告诉我就是来救人的——”
“就是这样。”伊利安说。
贝恩像是被噎住似的猛咳了一声。
“当然，这不是全部动机。我的目的是平定这场动乱——但是在尽量减少伤害的前提下。我是来拯救这颗星球的。”
商人耸了耸眉，脸上那种要吃人一样的神情消失了:“您是个好人，一个尽职尽责的帝国军人。但并非所有人都像您一样。”刚刚所经历的那场奢靡晚宴一下子跳进伊利安脑海，他只得沉默着接受了对方毫不恭敬的逆言。
“我是个生意人，阁下，我和各种人都打交道。”贝恩继续用低沉而急促的声音说，“动乱发生前，我在Z-7有很多朋友，和平的、只想好好赚点钱过好日子的朋友。现在他们有的已经死于暴乱，也有一些正在下面努力解救前者的遗孀。
“我和您的希望是一样的。”
那双深沉的棕褐色眼睛平静地、坦诚地注视着伊利安的灰眼睛，三秒后，伊利安猛地转身，大步向舰桥的控制平台走去。
“枪炮长，怎么还不开始发射？”
“报告长官，射击目标……”
“射击目标不变！”
“是！长官！”
“登陆分队，启动登陆舰。你们的任务是拦截意图追击的暴乱分子，保护撤离的平民。重复，保护准备撤离的平民。”
“是！长官！”
伊利安撑在案前，注视着蓝光交织而成的虚拟战场。建筑背后的合金屏障在最大功率光子炮的轰击下很快气化解体，被困的平民在帝国军人的掩护下撤离战场。
“现在进行威慑性射击。发出信号，所有暴乱分子即刻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舰务长，统计一下舰上食水补给，等平民撤离完去发放一下。还有，准备一支单独的登陆舰。”
他扫了一眼由于帝国飞船的加入而完全一面倒的投影战局，对不远处抄着手的贝恩·巴克微笑道:“巴克先生，我们还有些话需要好好谈谈。以及，我想请你帮我向你的朋友们做个引荐。”
他们踏出登陆舰的时候，不远处的地面还在腾腾地生着热气。无论是金属还是泥土都融成一团，地面像是热油泼过的发泡塑料一样皱缩坍圮，崎岖不平。这些高高低低的丘疹似的焦痕中央，被压倒性火力所震慑的暴乱分子们灰头土脸、丢盔卸甲，在帝国军人的枪口下跪成一片。
伊利安走到他们面前时，雪亮的军官制服与这满地狼藉简直格格不入。四个装备了全套陆战机动甲的战士围在他身边，枪口平举，随时准备击毙有所异动的暴徒。他本人反倒一副随意自然的样子，甚至拨开一位军人挡在他身前的枪管:“科林·斯科特先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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